黃州蘇軾

第三篇 元豐三年(1080) 庚申(下)

第三篇 元豐三年(1080) 庚申(下)

八、九月紀事。

【引】

蘇軾《秦太虛[秦觀(1049-1100)字太虛,又字少游,北宋高郵人,為『蘇門四學士』(另有北宋詩人黃庭堅、晁補之、張耒)之一。]題名記》云:「覽太虛題名,皆予昔時遊行處。閉目想之,了然可數。始予與辯才[今杭州三天竺,即古南天竺寺。是上天竺(法喜寺)、中天竺(法淨寺)、下天竺(法鏡寺)的總稱。蘇轍《龍井辯才法師塔碑》載:「浙江之西,有大法師,號辯才。以佛法化人,心具定慧,學具禪律,人無賢不肖,見之者知尊其道,奉其教。居上天竺,說法齊眾者二十年,退居龍井,燕居行道者十年。元祐六年歲在辛未九月乙卯,無疾而滅。……予兄子瞻中子迨,生三年不能行,請師為落發摩頂祝之,不數日能行如他兒。」]別五年,乃自徐州[今江蘇徐州。]遷於湖[今浙江湖州。]。至高郵[今江蘇高郵。],見太虛、參寥[僧潛即道潛,字參寥,於潛(今浙江臨安)人,能詩,與蘇軾友,蘇軾被貶後,道潛亦受牽累,罪命還俗。後辨其無罪,復落髮為僧。示疾後,賜號妙蔥大師。著有《參寥子詩集》。],遂載與俱。辯才聞予至,欲扁舟相過,以結夏未果。太虛、參寥又相與適越,云秋盡當還。而予倉卒去郡,遂不復見。明年予謫居黃州,辯才、參寥遣人致問,且以題名相示。時去中秋不十日,秋潦方漲,水面千里,月出房、心間,風露浩然。所居去江無十步,獨與兒子邁[蘇軾長子邁。]棹小舟至赤壁,西望武昌山谷,喬木蒼然,雲濤際天,因錄以寄參廖。使以示辯才,有便至高郵,亦可錄以寄太虛也。」【註】元豐三年(1080)八月六日作於黃州。蘇軾所居臨皋,去江無十步,獨與兒子邁棹小舟至赤壁,西望武昌山谷,喬木蒼然,雲濤際天,因錄以寄參廖。

蘇軾《西江月(黃州中秋)》云:「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秋涼一作: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註】元豐三年(1080)八月中秋日作於黃州。貶居黃州,方覺「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蘇軾《乳母任氏墓誌銘》云:「趙郡蘇軾子瞻之乳母任氏,名採蓮,眉之眉山人。父遂,母李氏。事先夫人三十有五年,工巧勤儉,至老不衰。乳亡姊八娘與軾,養視軾之子邁、迨、過,皆有恩勞。從軾官於杭、密、徐、湖,謫於黃。元豐三年八月壬寅,卒於黃之臨皋亭,享年七十有二。十月壬午,葬於黃之東阜黃岡縣之北。」【註】元豐三年(1080)十月二十四日,蘇軾作此文。蘇軾與八娘依任氏乳母。

蘇軾《書蘇李[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謂指蘇武、李陵。]詩後》云:「此李少卿贈蘇子卿之詩也。予本不識陳君式[陳君式,曾仕於黃。],謫居黃州,傾蓋如故。會君式罷去,而余久廢作詩,念無以道離別之懷,歷觀古人之作辭約而意盡者,莫如李少卿贈蘇子卿之篇,書以贈之。春秋之時,三百六篇皆可以見志,不必己作也。」【註】元豐五年(1082)作於黃州。文中提及陳軾離去。

蘇軾《醉蓬萊 (余謫居黃州,三見重九,每歲與太守徐君猷[蘇軾謫貶黃州,徐君猷知黃三年,君猷與蘇軾相待甚殷。蘇軾《祭徐君猷文》云:「故黃州太守朝請徐公君猷之靈。惟公蚤厭綺紈,富以三冬之學;晚分符竹,藹然兩郡之聲。家世名臣,始終循吏。追繼襄陽之耆舊,綽有建安之風流。無鬼高談,常傾滿坐。」]會於棲霞樓,今年公將去,乞郡湖南,念此惘然,故作是詞)》云:「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還重九。華髮蕭蕭,對荒園搔首。賴有多情,好飲無事,似古人賢守。歲歲登高,年年落帽,物華依舊。此會應須爛醉,仍把紫菊茱萸,細看重嗅。搖落霜風,有手栽雙柳。來歲今朝,為我西顧,酹羽觴江口。會與州人,飲公遺愛,一江醇酎。」【註】元豐五年(1082)九月作於黃州。蘇軾謂「三見重九」, 徐君猷當於元豐三年(1080)九月前來黃。

蘇軾《與徐得之[徐君猷弟,隨蘇軾遊。《宋詩紀事》卷三十四《徐大正》載:「大正字得之,甄寧人。元祐中,築室北山下,名閑軒。秦少游為之記,蘇子瞻為賦詩,人以北山學士呼之。」]十四首》第一簡云:「某啟。始謫黃州,舉目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此意豈可忘哉!」【註】元豐六年(1082)十一月作於黃州。蘇軾在黃期間與君猷相待如骨肉。徐得之為徐大正,徐君猷弟,隨蘇軾學。

蘇軾《遺愛亭記‧代巢元修》云:「……。夫君子循理而動,理窮而止,應物而作,物去而復,夫何赫赫名之有哉!東海徐君猷,以朝散郎為黃州,未嘗怒也,而民不犯,未嘗察也,而吏不欺,終日無事,嘯詠而已。……。」【註】元豐六年,作與黃州,有云:「東海徐君猷,以朝散郎為黃州。」

蘇軾《勝相院經藏記》云:

元豐三年,歲在庚申,有大比丘惟簡[惟簡即為寶月大師,姓蘇氏,眉之眉山人。為蘇軾之無服兄。蘇軾與二師長期保持友好關係,故寶月大師歿時,蘇軾為作《寶月大師塔銘》。],號曰寶月,修行如幻,三摩缽提,在蜀成都,大聖慈寺,故中和院,賜名勝相,以無量寶、黃金丹砂、琉璃真珠、旃檀眾香,莊嚴佛語及菩薩語,作大寶藏。湧起於海,有大天龍背負而出,及諸小龍糾結環繞。諸化菩薩及護法神,鎮守其門。天魔鬼神,各執其物,以禦不祥。是諸眾寶及諸佛子,光色聲香,自相磨激,璀璨芳郁,玲瓏宛轉,生出諸相,變化無窮。不假言語,自然顯見,苦空無我,無量妙義。凡見聞者,隨其根性,各有所得。如眾飢人,入於大倉,雖未得食,已有飽意。又如病人,遊於藥市,聞眾藥香,病自衰減。更能取米,作無礙飯,恣食取飽,自然不飢。又能取藥,以療眾病,眾病有盡,而藥無窮,須臾之間,無病可療。以是因緣,度無量眾。時見聞者,皆爭捨施,富者出財,壯者出力,巧者出技,皆舍所愛及諸結習,而作佛事,求脫煩惱濁惡苦海。

有一居士,其先蜀人,與是比丘有大因緣。去國流浪,在江淮間,聞是比丘,作是佛事,即欲隨眾,舍所愛習。周視其身,及其室廬,求可捨者,了無一物。如焦穀芽,如石女兒,乃至無有毫髮可捨。私自念言,我今惟有,無始已來,結習口業,妄言綺語,論說古今,是非成敗。以是業故,所出言語,猶如鐘磬,黼黻文章,悅可耳目。如人善博,日勝日負,自雲是巧,不知是業。今捨此業,作寶藏偈。願我今世,作是偈已,盡未來世,永斷諸業,客塵妄想,及諸理障。一切世間,無取無舍,無憎無愛,無可無不可。時此居士,稽首西望,而說偈言:

我遊多寶山,見山不見寶。巖谷及草木,虎豹諸龍蛇。雖知寶所在,欲取不可得。復有求寶者,自言已得寶,見寶不見山,亦未得寶故。譬如夢中人,未嘗知是夢,既知是夢已,所夢即變滅。見我不見夢,因以我為覺,不知真覺者,覺夢兩無有。我觀大寶藏,如以蜜說甜。眾生未諭故,復以甜說蜜。甜蜜更相說,千劫無窮盡。自蜜及甘蔗,查梨與橘柚,說甜而得酸,以及鹹辛苦。忽然反自味,舌根有甜相,我爾默自知,不煩更相說。我今說此偈,於道亦云遠,如眼根自見,是眼非我有。當有無耳人,聽此非舌言,於一彈指頃,洗我千劫罪。

【註】元豐三年(1080)九月十八日作於黃州。惟簡遣人來,請蘇軾為成都勝相院撰《經藏記》。蘇軾撰本文似佛教經文,蘇軾此時應已悟佛。

(宋)釋惠洪撰《冷齋夜話》載:「舒王在鍾山,有客自黃州來,王曰:『東坡近日有何妙語?』客曰:『東坡宿於臨臯亭,醉夢而起,作《成都聖像院三經記》千餘言,點定纔一兩字。有墨本適留船中。』王遣健步取而至。時月出東南,林影在地,王展讀於風簷,喜見眉間。曰:『子瞻人中龍也,然有一字未穩。客曰:『願聞之。』王曰:『日勝日貧,不若曰如人善博,日勝日負耳。』東坡聞之拊手大笑,亦以王為知言。」【註】王乃指王安石也。此事或為傳說矣。

蘇軾《商君功罪》:「商君之法,使民務本力農,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食足兵強,以成帝業。然其民見刑而不見德,知利而不知義,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生有南面之福,既足以報其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車裂之禍,蓋僅足以償其亡秦之罰。理勢自然,無足怪者。後之君子,有商君之罪,而無商君之功,饗商君之福,而未受其禍者,吾為之懼矣。元豐三年九月十五日,讀《戰國策》書。」【註】元豐三年(1080)年九月十五,蘇軾撰此文,讀《戰國策》書,論商鞅功罪。

蘇軾《與朱康叔[即朱壽昌,時知鄂州。]二十首》第十八云:「今日偶讀國史,見杜羔一事,頗與公相類。嗟嘆不足,故書以奉寄,然幸勿示人,恐有嫌者。江令乃爾,深可罪。然猶望公憐其才短不逮而已。屢有幹瀆,蒙不怪,幸甚!幸甚!其令章憲今日恐到此,知之。杜羔有至性,其父河北一尉而卒。母非嫡,經亂不知所之。會堂兄兼為澤潞判官,嘗鞫獄於私第。有老婦辯對,見羔出入,竊語人曰:「此少年狀類吾夫。」訊之,乃羔母也。自此迎侍而歸。又往訪先人之墓,邑中故老已盡,不知所在。館於佛奔,日夜悲泣。忽視屋柱煤煙之下,見數行書,拂而視之,乃父遺跡云:「我子孫若求吾墓,當於某村家問之。」羔哭而往。果有老父年八十餘,指其丘隴,因得歸葬。羔官至工部尚書,致仕。此出唐李肇《國史補》。近偶觀書,嘆其事頗與朱康叔同相似,因書以遺之。元豐三年九月二十五日記。」【註】元豐三年(1080)年九月二十五日撰,《全集校注》謂應作於四月二十五日,待考。

蘇軾《與龐安常[為方醫生。蘇軾《龐安常善醫》云:「蘄州龐安常,善醫而聵,與人語。東坡笑曰:「吾與君皆異人也。吾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非異人為何?」]一首》云:「軾啟。試恰遣人奉啟,辱教,且審起居佳勝。召食固當依命,為章獻在武昌見候,必難趨赴,且望恕察。晚當拜見,怱怱奉啟,不一。軾再拜安常處士足下。」蘇軾《與朱康叔二十首》第十八云:「章憲[即章楶。]今日恐到此。」(宋)李燾撰《續資治通鑒長編》元豐四年(1081)年四月甲子紀事:「荊湖北路轉運判官高鎛言:『古誠州歸明人楊晟堅昨詣謝納土,乞屬湖北。蓋晟堅懼麟修築城寨,逼其巢穴,所以乞屬沅州。既而邵州使人招諭,晟堅又乞屬湖南。蓋晟堅常盜取向銀週妻子,懼銀週在湖北,來取其妻,故又乞從邵州歸明。乞密指揮沅、邵州,召晟堅詰問,使歸銀週妻子,仍徙置內地。』提點刑獄章楶亦言:晟堅狡獪反覆,乞詳酌處置。」(元)脫脫等撰《宋史‧章楶傳》載:「章楶字質夫,建州浦城人。祖頻,為侍御史,忤章獻后旨黜官,仁宗欲用之而卒。楶以叔得象蔭,為孟州司戶參軍。應舉入京,聞父對獄于魏,棄不就試,馳往直其冤。還,試禮部第一,擢知陳留縣,歷提舉陝西常平、京東轉運判官、提點湖北刑獄、成都路轉運使,入為考功、吏部、右司員外郎。」【註】元豐三年(1080)或閏九月章楶任湖北刑獄,過黃州,蘇軾迎接。

蘇軾《卜算子‧缺月掛疏桐》(黃州定慧院寓居作)云:「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註】本詞,《全集校注》謂本年初作於定慧院;孔繁禮謂,作於本年秋,「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似已深秋。此時蘇軾居住臨皋,或與定惠院來來往往。

蘇軾《答畢仲舉[真宗宰相畢士安之曾孫。時畢士安另一曾孫仲遊正任羅山令,仲舉或在羅山。]二首 (黃州)》云:「學佛老者,本期於靜而達,靜似懶,達似放,學者或未至其所期,而先得其所似,不為無害。僕常以此自疑,故亦以為獻。」【註】元豐三年(1080)閏九月十九日作於黃州。蘇軾答畢仲舉,敘及學佛心得。

【案】

乳母採蓮逝。

乳母任氏:蘇軾《與王慶源》第五簡云:「但初到此,喪一乳母,七十二矣,悼念久之,近亦不復置懷。寓居官亭,几席之下,雲濤接天,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註】約元豐三年(1080)中作於黃州。(清)光緒《黃州府志‧金石上》載:「乳母任氏墓誌銘蘇軾撰弁書。(碑見存府署)」目前此碑有二:一置於赤壁二赋堂前的牆角玻璃龕着;二置於眉山三蘇紀念館內。二碑形狀不同,來源不詳。位於赤壁二賦堂的石碑拓片,見圖344。

大聖慈寺:大慈寺位於成都市中心,寺以壁畫著稱,蘇軾譽為「精妙冠世」。寺宇宏麗,院庭深廣,為成都著名古寺。大慈寺在唐宋時面積廣大,目前寺址已大為縮小。中和勝相院在大慈寺內。建於西元三世紀至四世紀之間。西元622年玄奘於二十歲時在此寺出家為僧。唐玄宗曾賜額「敕建大聖慈寺」,千年以來歷經興廢,多次毀於兵火。現存諸殿為清順治至同治年間重建。唐、宋之際,寺以壁畫著稱,蘇軾譽為「精妙冠世」。寺宇宏麗,院庭深廣,為成都著名古寺。大慈寺在唐宋時面積廣大,目前寺址已大為縮小。今大慈寺位置,見圖345;大慈寺現況,見圖346。

十月紀事。

【引】

蘇軾《次韻子由病酒肺疾發》云:「憶子少年時,肺喘疲坐臥。喊呀或終日,勢若風雨過。虛陽作浮漲,客冷仍下墮。妻孥恐悵望,膾炙不登坐。終年禁晚食,半夜發清餓。胃強鬲苦滿,肺斂腹輒破。三彭恣啖嚙,二豎肯逋播。寸田可治生,誰勸耕黃糯。(新法方田謂上腴為黃糯。)探懷得真藥,不待君臣佐。初如雪花積,漸作櫻珠大。隔墻聞三咽,隱隱如轉磨。自茲失故疾,陽唱陰輒和。神仙多歷試,中路或坎坷。平生不盡器,痛飲知無奈。舊人眼看盡,老伴餘幾箇。殘年一斗粟,待子同舂簸。云何不自珍,醉病又一挫。真源結梨棗,世味等糠。耕耘當待獲,願子勤自課。相將賦《遠遊》,仙語不用些。」【註】蘇轍一生為肺疾所苦。本詩或作於本年九、十月。

(宋)葛立方《韻語陽秋》載:「蘇子由病酒,肺疾發,東坡告之以修養之道,有曰:『寸田可治生,誰勸耕黃糯。探懷得真藥,不待君臣佐。初如雪花積,漸作櫻珠大。隔牆聞三咽,隱隱如轉磨。』此煉氣法也。後至海上,有道人傳以神守氣之訣云:『但向起時作,還從作處收。』故《天慶觀乳泉賦》及《養生論》《龍虎鉛汞論》皆析理入微,則知東坡於養生之道深矣。」【註】蘇軾逐漸注意養生之道,大約始於居黃州日。

蘇軾《與秦太虛[秦觀。]七首》其四云:「公擇[李常(1027—1090),字公擇,建昌人。皇祐進士。]近過此,相聚數日,說太虛不離口。莘老[劉摯(1030—1097)字莘老,永靜軍東光縣(今屬河北)人。嘉祐進士。熙寧四年七月謫監衡州鹽倉,道經揚州,與蘇軾相會。]未嘗得書,知未暇通問。程公闢須其子履中哀詞,軾本自求作,今豈可食言。但得罪以來,不復作文字,自持頗嚴,若復一作,則決壞藩牆,今後仍復袞袞多言矣。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塊,掛屋樑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叉,仍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歲有餘,至時,別作經畫,水到渠成,不須預慮。以此,胸中都無一事。」【註】元豐三年(1080)十月作於黃州。蘇軾述及窮困用財之法。

蘇軾《與王定國[王鞏字定國,號清虛居士,魏州(今河北大名)人。宰相王旦之孫,工部尚書王素之子。]四十一首》第八簡云:「非久冬至,已借得天慶觀堂三間,燕坐其中,謝客四十九日。雖不能如張公之語,然亦常闔戶反視,想當有深益也。」【註】元豐三年(1080)十月作於黃州。蘇軾準備進天慶觀燕坐四十九日。

蘇軾《鐵柱杖》並敘云:「柳真齡[柳真齡 字安期,閩人也。所知不詳。]字安期,閩人也。家寶一鐵拄杖,如楖栗木,牙節宛轉天成,中空有簧,行輒微響。柳云:得之浙中。相傳王審知[是五代十國時期閩國開國國王,909年至925年在位。福建人尊稱王審知為「開閩尊王」、「開閩聖王」或「忠惠尊王」。]以遺錢鏐,鏐以賜一僧。柳偶得之以遺餘,作此詩謝之。」詩云:「柳公手中黑蛇滑,千年老根生乳節。忽聞鏗然爪甲聲,四坐驚顧知是鐵。含簧腹中細泉語,迸火石上飛星裂。公言此物老有神,自昔閩王餉吳越。不知流落幾人手,坐看變滅如春雪。忽然贈我意安在,兩腳未許甘衰歇。便尋轍跡訪崆峒,徑渡洞庭探禹穴。披榛覓藥采芝菌,刺虎鏦蛟擉蛇蠍。會教化作兩錢錐,歸來見公未華發。問我鐵君無恙否,取出摩挲向公說。」【註】元豐三年(1080)十月作於黃州。柳真齡贈送蘇軾一鐵拄杖,蘇軾撰詩一首。

蘇軾《與王定國四十一首》其八云:「陳璞[依蘇轍所註,陳璞為牢山道士。]一月前直往筠州看子由,亦粗傳要妙,云非久當此來。此人不惟有道術,其與人有情義,久要不忘如此,亦自可重。道術多方,難得其要,然以某觀之,惟能靜心閉目,以漸習之,但閉得百十息,為益甚大,尋常靜夜,以脈候得百二三十至,迺是百二三十息爾。數為之,似覺有功。幸信此語,使真氣雲行體中,瘴冷安能近人也。」【註】元豐三年(1080)十月作於黃州。言及陳璞道士一月前直往筠州看子由。

蘇軾《定風波‧兩兩輕紅半暈腮》並引云:「十月九日孟亨之置酒秋香亭,有雙拒霜獨向君猷而開。坐客喜笑,以為非使君莫可當此花,故作是篇。」詞云:「兩兩輕紅半暈腮,依依獨為使君回。若道使君無此意,何為,雙花不向別人開。但看低昂煙雨裏,不已。勸君休訴十分杯。更問尊前狂副使。來歲。花開時節與誰來。」蘇軾《太守徐君猷[時為太守。]、通守孟亨之[時為通判。]皆不飲酒》云:「孟嘉嗜酒桓溫笑,徐邈狂言孟德疑。公獨未知其趣爾,臣今時復一中之。風流自有高人識,通介寧隨薄俗移。二子有靈應撫掌,吾孫還有獨醒時。」【註】十月九日太守徐君猷 、通守孟亨之置酒於秋香亭宴請蘇軾,然主人皆不飲酒。

【案】

程公闢:乃程師孟(1009—1086)。 (元)脫脫等撰《宋史‧程師孟傳》載:「程師孟字公闢,吳人。進士甲科。累知南康軍、楚州,提點夔路刑獄。瀘戎數犯渝州,邊使者治所在萬州,相去遠,有警率浹日乃至,師孟奏徙于渝。夔部無常平粟,建請置倉,適凶歲,振民不足,即矯發他儲,不俟報。吏懼,白不可。師孟曰:『必俟報,餓者盡死矣。』竟發之。徙河東路。晉地多土山,旁接川谷,春夏大雨,水濁如黃河,俗謂之『天河』,可溉灌。師孟出錢開渠築堰,淤良田萬八千頃,裒其事為水利圖經,頒之州縣。為度支判官,知洪州,積石為江隄,浚章溝,揭北牐以節水升降,後無水患。判三司都磨勘司。接伴契丹使,蕭惟輔曰:『白溝之地當兩屬,今南朝植柳數里,而以北人漁界河為罪,豈理也哉?』師孟曰:『兩朝當守誓約,涿郡有案牘可覆視,君舍文書,滕口說,遽欲生事耶?』惟輔愧謝。出為江西轉運使。盜發袁州,州吏為耳目,久不獲。師孟械吏數輩送獄,盜即成擒。加直昭文館、知福州。築子城,建學舍,治行最東南。徙廣州。州城為儂寇所毀,他日有警,民駭竄,方伯相踵至,皆言土疏惡不可築。師孟在廣六年,作西城。及交阯陷邕管,聞廣守備固,不敢東。時師孟已召還,朝廷念前功,以為給事中、集賢殿修撰、判都水監。賀契丹生辰,至涿州,契丹命席,迎者正南向,涿州官西向,宋使介東向。師孟曰:『是卑我也。』不就列。自日昃爭至暮,從者失色,師孟辭氣益厲,叱儐者易之,於是更與迎者東西向。明日,涿人餞于郊,疾馳過不顧;涿人移雄州,以為言,坐罷歸班。復起知越州、青州,遂致仕,以光祿大夫卒,年七十八。師孟累領劇鎮,為政簡而嚴,罪非死者不以屬吏。發隱擿伏如神,得豪惡不逞跌宕者,必痛懲艾之,至勦絕乃已,所部肅然。洪、福、廣、越為生立祠。」

(明)弘治《黃州府志‧古蹟》卷四對玄妙觀有下描述:「在城南二里,唐貞觀間,道士李雲外建,宋為天慶觀,元為玄妙觀。元末兵燹,洪武四年,江西吉安府道士劉道山重脩,立景佑真君祠於左,立東嶽行祠於右。景泰五年,知縣徐縉领府縣同寅及道紀毛正美、提緣𣇄建三清殿。成化年間知府王霽提調建通明殿於三清殿後,原設本府道紀司在此觀內。」

(明)萬曆《黃岡縣志‧寺觀》載:「玄妙觀在城南二里,唐真觀間道士李雲外建,宋為天慶觀,即東坡作《易傳》與《論語說》處。嘗柬王定國云:『已借得天慶觀道堂三間,燕坐其中,謝客四十九日,內有葛仙翁練丹井,設道紀司、都副紀各一人。』」又;「玉皇閣,在玄妙觀後,前毀,今重建。」又:「真武殿,在元妙觀前,元至正元年建,兵燬,又磐石橋北有真武觀。」天慶觀明代後普遍改名為玄妙觀;清代後或有改名為元妙觀者。見圖204:(明)弘治《黃州府志》黃州城郭附圖及圖205:(清)光緒《黃岡縣志》黃州城郭圖。二圖均有繪製玄妙觀位置,玄妙觀位於安國寺西北、明清城南二里。宋時天慶觀大多設在城裡,從此亦可推算出,當時宋城的概略位置。宋代天慶觀另一種可能的位置,見圖347。

清代為避諱玄燁,又有改為真武觀。依一般黃岡學者的說法,真武觀已廢,原址或在黃州區實驗小學校內 ,其正確位址待考。黃州實驗小學位置,見圖348。然府志、縣志均謂,玄妙觀在城南二里許,約計四百公尺以上,而黃州實驗小學已緊貼明清城墻,因此在邏輯上又有矛盾之處,尚待持續研究。城南二里許也是明清府志所描述的宋城所在地。依此所描述綜合分析,宋代羅城比較像是在安國寺與明清城之間。或者說,安國寺也在宋羅城內。

圖348:黃州實驗小學位置圖。說明:此地點或有疑慮,萬曆《黃岡縣志‧寺觀》載:「玄妙觀在城南二里,唐真觀間道士李雲外建,宋為天慶觀,即東坡作《易傳》與《論語說》處。嘗柬王定國云:『已借得天慶觀道堂三間,燕坐其中,謝客四十九日,內有葛仙翁練丹井,設道紀司、都副紀各一人。』」又;「玉皇閣,在玄妙觀後,前毀,今重建。」又:「真武殿,在元妙觀前,元至正元年建,兵燬,又磐石橋北有真武觀。」天慶觀當在城南二里許。

█蘇軾《與秦太虛七首》其四,此信函甚長,然所言事甚眾,今錄其下:

軾啟。五月末,舍弟來,得手書勞問甚厚,日欲裁謝,因循至今,遞中復辱教,感愧益甚。比日履茲初寒,起居何如?軾寓居粗遣,但舍弟初到筠州,即喪一女子,而軾亦喪一老乳母,悼念未衰,又得鄉信,堂兄中舍九月中逝去。異鄉衰病,觸目淒感。

念人命脆弱如此。又承見喻,中間得疾不輕,且喜復健。吾儕漸衰,不可復作少年調度,當速用道書方士之言,厚自養煉。謫居無事,頗窺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大慶觀道堂三間,冬至後,當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廢放,安得就此。太虛他日一為仕宦所縻,欲求四十九日閑,豈可復得耶?當及今為之。但擇平時所謂簡要易行者,日夜為之,寢食之外,不治他事,但滿此期,根本立矣。此後縱復出從人事,事已則心返,自不能廢矣。此書到日,恐已不及,然亦不須用冬至也。

寄示詩文,皆超然勝絕,亹亹焉來逼人矣。如我輩,亦不勞逼也。太虛未免求祿仕,方應舉求之,應舉不可必。竊為君謀,宜多著書,如所示論兵及盜賊等數篇,但似此得數十首,當卓然有可用之實者,不須及時事也。但旋作此書,亦不可廢應舉,此書若成,聊復相示,當有知君者,想喻此意也。

公擇近過此,相聚數日,說太虛不離口。莘老未嘗得書,知未暇通問。程公辟須其子履中哀詞,軾本自求作,今豈可食言。但得罪以來,不復作文字,自持頗嚴,若復一作,則決壞藩墻,今後仍復袞袞多言矣。

初到黃,廩入既絕,人口不少,私甚憂之。但痛自節儉,日用不得過百五十,每月朔便取四千五百錢,斷為三十塊,掛屋樑上,平旦用畫叉挑取一塊,即藏去乂,仍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以待賓客,此賈耘老法也。度囊中尚可支一歲有餘,至時,別作經畫,水到渠成,不須預慮。以此,胸中都無一事。

所居對岸武昌,山水佳絕,有蜀人王生在邑中,往往為風濤所隔,不能即歸,則王生能為殺雞炊黍,至數日不厭。又有潘生者,作酒店樊口,棹小舟徑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釅。柑橘椑柿極多,大芋長尺餘,不減蜀中。外縣斗米二十,有水路可致。羊肉如北方,豬、牛、麞、鹿如土,魚、蟹不論錢。岐亭監酒胡定之,載書萬卷隨行,喜借人看。黃州曹官數人,皆家善庖饌,喜作會。太虛視此數事,吾事豈不既濟矣乎!欲與太虛言者無窮,但紙盡耳。展讀至此,想見掀髯一笑也。

子駿固吾所畏,其子亦可喜,曾與相見否?此中有黃岡少府張舜臣者,其兄堯臣,皆云與太虛相熟。兒子每蒙批問,適會葬老乳母,今勾當作墳,未暇拜書。歲晚苦寒,惟萬萬自重。李端叔一書,托為達之。夜中微被酒,書不成字,不罪!不罪!不宣。軾再拜。

【註】依此信函內容,述及下事:

一、 蘇轍初到筠州,即喪一子。

二、 軾亦喪一老乳母。

三、 蘇軾得疾,感覺漸衰。

四、 借得本州大慶觀道堂三間,冬至後,當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廢放,安得就此。

五、 李公澤近過黃州。

六、 蘇軾節省用錢度日。

七、 與李常(公澤)遊西山,西山有好酒店,可棹小舟徑至店下,村酒亦自醇釅。

蘇軾與李常至西山,並撰《菩薩泉銘》云:「陶侃為廣州刺史,有漁人每夕見神光海上,以白偘。偘使跡之,得金像。視其款識,阿育王所鑄文殊師利像也。初送武昌寒溪寺。及偘遷荊州,欲以像行,人力不能動。益以牛車三十乘,乃能至舩。舩復沒,遂以還寺。其後惠遠法師迎像歸廬山,了無艱礙。山中世以二僧守之。會昌中,詔毀天下寺,二僧藏像錦繡谷。比釋教復興,求像不可得,而谷中至今有光景,往往發見,如峨眉、五臺所見。蓋遠師文集載處士張文逸之文,及山中父老所傳如此。今寒溪少西數百步,別為西山寺,有泉出於嵌竇間,色白而甘,號菩薩泉,人莫知其本末。建昌李常謂余,豈昔像之所在乎?且屬余為銘。銘曰:像在廬阜,宵光燭天。旦朝視之,寥寥空山。誰謂寒溪,尚有斯泉。盍往鑒之,文殊瞭然。」菩薩泉位置、現況等,本文後有詳述。

█蘇軾《與王定國 四十一首》其八,此信函亦長,然所言事甚眾,多與致秦觀事相近,今錄其下:

某再拜。遞中領手教,知已到官無恙,自處泰然,頓解憂懸。又知攝二千石,風采震於殊俗,一段奇事也。某羈寓粗遣,但八月中喪一老乳母,子由到筠,亦拋卻一女子,年十二矣,悼念未衰,復聞堂兄中舍卒于成都。異鄉罹此,觸物悽感,奈何!奈何!

近頗知養生,亦自覺薄有所得,見者皆言道貌與往日殊別,更相闊數年,索我閬風之上矣。兼畫得寒林墨竹,已入神品,行草尤工,只是詩筆殊退也。不知何故?張公[張方平。]比得書無恙,但以厚之去婦,家事無人幹,頗牢落。子由在筠,甚苦局事煩碎,深羨老兄之安逸也。非久,冬至,已借得天慶觀[黃州天慶觀。]道堂三間,燕坐其中,謝客四十九日,雖不能如張公之不語,然亦常闔戶反視,想當有深益也。

定國所寄臨江軍書,久已收得。二書反覆議論及處憂患者甚詳,既以解憂,又以洗我昏蒙,所得不少也。然所謂「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者,願公嘗誦此語也。杜子美在困窮之中,一飲一食,未嘗忘君,詩人以來,一人而已。今見定國,每有書皆有感恩念咎之語,甚得詩人之本意。僕雖不肖,亦嘗庶幾仿佛於此也。

文字與詩,皆不復作。近為葬老乳母,作一誌文,公又求某書,輒書此奉寄。今日馬鋪李孝基送君謨石刻一卷來,其後有定國題字,又動我相思之懷,作惡久之。數日前,發勾沈達過此,亦云與定國熟,船中會話半夜,強半是說定國。

近有人惠丹砂少許,光彩甚奇,固不敢服,然其人教以養火,觀其變化,聊以怡神遣日。賓去桂不甚遠,朱砂若易致,或為致數兩,因寄式,稍難即罷,非急用也。窮荒之中,恐亦有一二奇士,當以冷眼陰求之。大抵道士非金丹不能解化,而丹材多出南荒,故葛稚川乞岣嶁令,竟化於廣州,不可不留意也。陳璞一月前直往筠州看子由,亦粗傳要妙,云非久當此來。此人不惟有道術,其與人有情義,久要不忘如此,亦自可重。道術多方,難得其要,然以某觀之,惟能靜心閉目,以漸習之,但閉得百十息,為益甚大,尋常靜夜,以脈候得百二三十至,迺是百二三十息爾。數為之,似覺有功。幸信此語,使真氣雲行體中,瘴冷安能近人也。

知有煞賣鵝鴨甚便,此間無有,但買臠魚及豬羊麞鴈,亦足矣。𢊬入雖不繼,痛自節儉,每日限用百五十,自月朔日取錢四千五百足,繫作三十塊,掛屋樑上,平明以畫杈子挑取一塊,即藏去杈子,以大竹筒別貯用不盡者,可謂至儉。然猶每日一肉,蓋此間物賤故也。囊中所有,可支一年以上,至時別作相度,日下未須慮也。兒子正如所料,不肯出官,非復小補也。

信筆亂書,無復倫次,不覺累幅。書到此,恰二鼓,室前霜月滿空,想識我此懷也。言不可盡,惟萬萬保嗇而已。

【註】依此信函內容,述及一特有事:蘇軾似已開始學習道術,論其法云:「道術多方,難得其要,然以某觀之,惟能靜心閉目,以漸習之,但閉得百十息,為益甚大,尋常靜夜,以脈候得百二三十至,迺是百二三十息爾。數為之,似覺有功。」蘇軾在黃,一方面逐漸開始深入了解道術,修習養生之道;另則開始進入禪佛,以己心悟佛,開闊心靈視野,抑制不必要的雜念。

十一、二月紀事。

【引】

秦觀《與參寥大師簡》云:「昨聞蘇就移滁州,然未知實耗;果然,甚易謀見也。蓋此去滁纔三程,公便可輟四明之游,來此偕往,瑯瑘山水亦不減雪竇天童之勝。」【註】秦觀謂傳言蘇軾或移滁州。此簡或作於元豐三年末。

蘇軾《趙先生[趙裳,本曹州(山東荷澤)人,舉進士,號赤溪山主,後出家為僧,名行忠。]舍利記》云:「趙先生棠本蜀人,孟氏節度使廷隱之後,今為南海[泛指廣東地區。]人。仕至幕職,官南海。有潘冕[南海有逸人潘晃,眾莫可親近,獨與士人趙裳善 。]者,陽狂不測,人謂之潘盎。南海俚人謂心風為盎。盎嘗與京師言法華偈頌往來。言云:『盎,日光佛也。』先生棄官從盎遊,盎以謂盡得我道。盎既隱去,不知其所終,而先生亦坐化。焚其身,得舍利數升。軾與先生之子昶遊,故得此舍利四十八粒。盎與先生異跡極多,張安道[張方平(1007—1091),字安道,號「樂全居士」,應天府南京人。景祐元年(1034),中茂才異等科,先任昆山縣知縣。又中賢良方正科,遷睦州通判。歷任知諫院、知制誥、知開封府、翰林學士、禦史中丞,滁州、江寧府、杭州、益州等地長官。]作先生墓誌,具載其事。昶[趙昶,字晦之,嘗為諸城縣令。]今為大理寺丞,知藤州。元豐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以舍利授寶月大師[惟簡即為寶月大師,姓蘇氏,眉之眉山人。為蘇軾之無服兄。蘇軾與二師長期保持友好關係,故寶月大師歿時,蘇軾為作《寶月大師塔銘》。]之孫悟清[寶月大師之孫悟清,餘不詳。],使持歸本院供養。趙郡蘇軾記。」【註】元豐三年(1080)十一月十五日作於黃州。蘇軾介紹趙棠,並將趙棠舍利授寶月大師之孫悟清 ,使持歸本院供養。

蘇軾《畫水記》云:「古今畫水,多作平遠細皺,其善者不過能為波頭起伏,使人至以手捫之,謂有窪隆,以為至妙矣。然其品格,特與印板水紙爭工拙於毫釐間耳,唐廣明[唐僖宗年號。]中,處士孫位[唐末畫家。]始出新意,畫奔湍巨浪,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盡水之變,號稱神逸。其後蜀人黃筌、孫知㣲[均為四川畫家。]皆得其筆法。始知微欲於大慈寺壽寧院壁作湖灘水石四堵,營度經嵗,終不肯下筆。一日倉皇入寺,索筆墨甚急,奮袂如風,須臾而成。作輪瀉跳蹙之勢,洶洶欲崩屋也。知㣲既死,筆法中絶五十餘年。近嵗成都人蒲永昇[蘇軾云:近嵗成都人蒲永昇,嗜酒放浪,性與畫㑹,始作活水,得二孫本意。],嗜酒放浪,性與畫㑹,始作活水,得二孫本意。自黃居寀兄弟、李懐衮[均為當時居川畫家。]之流,皆不及也。王公富人或以勢力使之,永昇輒嘻笑捨去。遇其欲畫,不擇貴賤,頃刻而成。嘗與余臨壽寧院水,作二十四幅。每夏日掛之髙堂素壁,即陰風襲人,毛髮為立。永昇今老矣,畫亦難得,而世之識真者亦少。如往時董羽[為常州人,善畫龍水海魚。],近日常州戚氏[亦為常州人,或指戚文秀、戚化元等。]畫水,世或傳寳之。如董、戚之流,可謂死水,未可與永昇同年而語也。元豐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黃州臨臯亭西齋戲書。」【註】此篇《畫水記》亦稱作《畫蒲永昇畫後》。為畫史上難得之論畫水文。郭若虛《圖畫見聞誌》卷四載:「蒲永昇成都人,性嗜酒放浪,善畫水,人或以勢力使之,則嘻笑捨去,遇其欲畫不擇貴賤。蘇子瞻内翰嘗得永昇畫二十四幅,每觀之則陰風襲人,毛髪爲立。子瞻在黄州臨臯亭,乗興書數百言寄成都僧惟簡,具述其妙,謂董、戚之流爲死水耳。」在畫史上,蘇軾此篇《畫水記》亦可謂不朽矣。本文作於元豐三年十二月十八日夜。

蘇軾《石氏畫苑記》云:「石康伯[為石昌言幼子,餘不詳。],字幼安,眉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即中書舍人。]昌言之幼子也。舉進士不第,即棄去,當以蔭得官,亦不就,讀書作詩以自娛而已,不求人知。獨好法書、名畫、古器、異物,遇有所見,脫衣輟食求之,不問有無。居京師四十年,出入閭巷,未嘗騎馬。在稠人中,耳目謖謖然,專求其所好。長七尺,黑而髯,如世所畫道人劍客,而徒步塵埃中,若有所營,不知者以為異人也。又善滑稽,巧發微中,旁人抵掌絕倒,而幼安淡然不變色。與人遊,知其急難,甚於為己。有客於京師而病者,輒舁置其家,親飲食之,死則棺斂之,無難色。凡識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獨深知之。幼安識慮甚遠,獨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二,狀貌如四十許人,鬚三尺,郁然無一莖白者,此豈徒然者哉?為亳州職官與富鄭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書畫數百軸,取其毫末雜碎者,以冊編之,謂之石氏畫苑。幼安與文與可遊,如兄弟,故得其畫為多。而余亦善畫古木叢竹,因以遺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嘗言:『所貴於畫者,為其似也。似猶可貴,況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見人物,皆吾畫笥也。所不見者,獨鬼神耳,當賴畫而識,然人亦何用見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畫,乃其一病,無足錄者,獨著其為人之大略云爾。元豐三年十二月二十日」【註】元豐三年(1080)十二月二十日作於黃州。石康伯為石昌言幼子,本文即在描述石康伯本人,亦為奇人也。

蘇軾《答李端叔書》云:「軾頓首再拜。聞足下名久矣,又於相識處,往往見所作詩文,雖不多,亦足以彷彿其為人矣。尋常不通書問,怠慢之罪,猶可闊略,及足下斬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書,又復懶不即答,頑鈍廢禮,一至於此,而足下終不棄絕,遞中再辱手書,待遇益隆,覽之面熱汗下也。足下才高識明,不應輕許與人,得非用黃魯直、秦太虛輩語,真以為然耶?不肖為人所憎,而二子獨喜見譽,如人嗜昌蜀歜、羊棗,未易詰其所以然者,以二子為妄則不可,遂欲以移之眾口,又大不可也。軾少年時,讀書作文,專為應舉而已。既及進士第,貪得不已,又舉制策,其實何所有?而其科號為直言極諫,故每紛然誦說古今,考論是非,以應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為實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幾死,所謂齊虜以口舌得官,真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軾為欲立異同,則過矣。妄論利害,攙說得失,此正制科人習氣。譬之候蟲時鳥,自鳴自已,何足為損益。軾每怪時人待軾過重,而足下又復稱說如此,愈非其實。得罪以來,深自閉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間,與樵漁雜處,往往為醉人所推罵。輒自喜漸不為人識,平生親友無一字見及,有書與之亦不答,自幸庶幾免矣。足下又復創相推與,甚非所望。木有癭,石有暈,犀有通,以取妍於人,皆物之病也。謫居無事,默自觀省,回視三十年以來所為,多其病者。足下所見皆故我,非今我也。無乃聞其聲不考其情,取其華而遺其實乎?抑將又有取於此也?此事非相見不能盡。自得罪後,不敢作文字。此書雖非文,然信筆書意,不覺累幅,亦不須示人。必喻此意。歲行盡,寒苦。惟萬萬節哀強食。不次。」【註】元豐三年(1080)十二月作於黃州。李端叔為蘇軾摯誠好友,然此時蘇軾自知「自得罪後,不敢作文字。此書雖非文,然信筆書意,不覺累幅,亦不須示人。」

【案】

參寥大師:《全宋詩》載:「釋道潜,本名曇潜,號參寥子,賜號妙總大師。俗姓王,錢塘(今浙江杭州)人(《續骫骳說》)。一說姓何,於潜(今浙江臨安西南)人(《咸淳臨安志》卷七十)。幼即出家爲僧,能文章,尤喜爲詩。與蘇軾、秦觀友善,常有倡和。哲宗紹聖間,蘇軾貶海南,道潜亦因詩獲罪,責令還俗。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曾肇爲之辯解,復爲僧。崇寧末歸老江湖。其徒法穎編有《參寥子詩集》十二卷,行於世。參寥子詩,以《四部叢刊》三編影印宋刻《參寥子詩集》爲底本,校以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簡稱四庫本),參校明崇禎八年汪汝謙刻本(簡稱汪本)。新輯集外詩,附於卷末。」

李端叔:李之儀(1048~1117後)北宋詞人。字端叔,自號姑溪居士,滄州無棣(今屬山東省無棣縣)人。哲宗元祐初為樞密院編修官,通判原州。元祐末從蘇軾於定州幕府,朝夕倡酬。元符中,御史石豫參劾他曾為蘇軾幕僚,不可任京官。徽宗崇寧初提舉河東常平。後因得罪蔡京,除名編管太平州(今安徽當塗),後遇赦復官,晚年寓居當塗。著有《姑溪詞》一卷、《姑溪居士前集》五十卷和《姑溪題跋》二卷。或稱李之儀是蘇軾門人之一,元祐文人集團的成員,擅長作詞。

藤州: (元)脫脫等撰《宋史‧藤州》載:「藤州,下,感義郡,軍事。開寶三年,廢寧風、感義、義昌三縣。元豐戶六千四百二十二。貢銀。縣二:鐔津,[中。]岑溪。[下。熙寧四年,廢南儀州為縣,隸州。]」今為藤縣位於西江上游之潯江與北流河交會處。宋朝為藤州,開寶五年(972)省寧風、感義、義昌入鐔津,熙寧四年(1071)隸廣南西路。今藤縣歸梧州市管轄。宋代藤州與現在藤縣關係位置,見圖349。

亳州: (元)脫脫等撰《宋史‧亳州》載:「亳州,望。譙郡,本防禦。大中祥符七年,建為集慶軍節度。南渡後,沒於金。崇寧戶一十三萬一百一十九,口一十八萬三千五百八十一。貢縐紗、絹。縣七:譙,[望。]城父,[望。]酇,[望。]永城,[望。]衞真,[望。唐真源縣。大中祥符七年改。]鹿邑,[緊。]蒙城。[望。]」亳州市今屬安徽省管轄,為地級市。西部、北部與河南省接壤,西南部與阜陽市(宋潁州)毗連,東部與淮北市、蚌埠市相倚,東南部與淮南市為鄰,面積8374平方公里。2017年末,亳州全市戶籍人口650.8萬人。宋代亳州與現在亳州關係位置,見圖350。

石昌言:石揚休(995—1057)字昌言,其先江都人。唐兵部郎中仲覽之後,後徙京兆。 (元)脫脫等撰《宋史‧石揚休傳》載:「石揚休字昌言,其先江都人。唐兵部郎中仲覽之後,後徙京兆。七代祖藏用,右羽林大將軍,明於曆數,嘗召家人謂曰:『天下將有變,而蜀為最安處。』乃去依其親眉州刺史李滈,遂為眉州人。揚休少孤力學,進士高第,為同州觀察推官,遷著作佐郎、知中牟縣。縣當國西門,衣冠往來之衝也,地瘠民貧,賦役煩重,富人隸太常為樂工,僥倖免役者凡六十餘家。揚休請悉罷之。改秘書丞,為秘閣校理、開封府推官,累遷尚書祠部員外郎,歷三司度支、鹽鐵判官。坐前在開封嘗失盜,出知宿州。頃之,召入為度支判官,修起居注。初,記注官與講讀諸儒,皆得侍坐邇英閣。揚休奏:「史官記言動,當立以侍。」從其言。判鹽鐵勾院,以刑部員外郎知制誥、同判太常寺。初,內出香祠溫成廟,帝誤書名稱臣,揚休言:『此奉宗廟禮,有司承誤不以聞。』帝嘉之。兼勾當三班院,為宗正寺修玉牒官。遷工部郎中,未及謝,卒。揚休喜閑放,平居養猿鶴,玩圖書,吟詠自適,與家人言,未嘗及朝廷事。及卒,發楮中所得上封事十餘章,其大略:請增諫官以廣言路,置五經博士使學者專其業,出御史按察諸道以防壅蔽,復齒冑之禮以強宗室,擇守令,重農桑,禁奢侈,皆有補於時者。然揚休為人慎默,世未嘗以能言待之也。至於誥命,尤非所長。平生好殖財。因使契丹,道感寒毒,得風痺,謁告歸鄉,別墳墓。揚休初在鄉時,衣食不足,徒步去家十八年。後以從官還鄉里,疇昔同貧窶之人尚在,皆曰:『昌言來,必賙我矣。』揚休卒不揮一金,反遍受里中富人金以去。」

滁州:今仍稱滁州。(宋)元脫脫撰《宋史‧滁州》載:「滁州,上,永陽郡,軍事。建炎間,置滁、濠鎮撫使,尋廢。嘉熙中,移治王家沙。景定五年,復舊治。崇寧戶四萬二十六,口九萬七千八十九。貢絹。縣三:清流,[望。]全椒,[緊。]來安。[望。唐永陽縣,南唐改。紹興五年,廢入清流。十八年,復。乾道九年廢為鎮。淳熙二年復。]」今滁州市關係位置,見圖351。

本年補遺

或作於今年

【引】

蘇軾《與王元直二首‧其一》云:「黃州真在井底。杳不聞鄉國信息,不審比日起居何如?郎娘各安否?此中凡百粗遣,江邊弄水挑菜,便過一日,每見一邸報,須數人下獄得罪。方朝廷綜核名實,雖才者猶不堪其任,況僕頑鈍如此,其廢棄固宜。但猶有少望,或聖恩許歸田裏,得款段一,僕與子眾丈、楊宗文之流,往還瑞草橋,夜還何村,與君對坐莊門吃瓜子炒豆,不知當復有此日否?存道奄忽,使我至今酸辛,其家亦安在?人還,詳示數字。余惟萬萬保愛。」【註】應作於本年,蘇軾撰書信予青神縣王閏之弟。蘇軾貶居黃州,多有思念四川家鄉之處。

常熟潘永因編《宋稗類鈔》卷四十《志尚第二十四》載:「蘇子瞻性亦然,初謪黄州,布衣芒屩,出入阡陌,多挾彈擊江水,與客為娯樂。毎數日,必一泛舟江上,聽其所往,乗興或入旁郡界,經宿不返,為守者極病之。」【註】或應屬本年事,初到黃州,泛舟江上,聽其所往,並入旁郡界,經宿不返。

蘇軾《與杜機先[蘇軾撰《贈杜介》並引:「元豐八年七月二十五日,杜㡬先自浙東還,與余相遇於金山,話天臺之異,以詩贈之。」餘不詳。]一首‧黃州》云:「某啟。奉別逾年,思企不忘。不審比日起居佳否?去歲八月初,就逮過揚,路由天長,過平山堂下,隔牆見君家紙窗竹屋依然,想見君黃冠草屨,在藥墟棊局間,而鄙夫方在縲紲,未知死生,慨然羨慕,何止霄漢。既蒙聖恩寬貸,處之善地,杜門省愆之外,蕭然無一事,怳然酒醒夢覺也。子由特蒙手書累幅,勞問至厚,即欲裁謝,為一老乳母病亡,而舍弟亦喪一女子,悼念未衰,復聞堂兄之喪,憂哀相仍,致此稽緩,想未訝也。承六月中官滿赴闕,不知今安在?托子駿求便達此書爾。未由會面,萬萬以時自重。不宣。」【註】時杜機先在揚州,蘇軾或作於本年。

蘇軾《跋焦千之帖後》云:「歐陽文忠公言『焦子皎潔寒泉水』者,吾友伯強也。泰民徐君,濟南之老先生也。錢仲蓋嘗師之,以伯強與泰民往還書疏相示。伯強之沒,蓋十年矣,覽之悵然。元祐五年二月十五日書。」【註】蘇軾撰於元祐五年,前計十年,即本年。本年伯強歿。

蘇軾《跋張希甫墓誌後》云:「余為徐州,始識張希甫父子。元年之冬,李夫人病沒,徐人多言其賢,至於死生之際無所留難。而天驥出其手書數十紙,記浮屠、道家語,筆跡雅健,不類婦人,而所書皆有條理。是時希甫年七十,辟穀道引,飲水百餘日,甚瘠而不衰,目瞳子炯然。余知其無苦,而不忍天驥之憂懼,乃守而告之,人生如寄,何至自苦如是,願以時飲酒食粱、肉,慰子孫之意。希甫強為予食,然無復在世意。後二年,余謫居黃州,聞希甫沒,既葬,天驥以其墓銘示余,余知其夫婦皆超然世外矣。」【註】蘇軾撰於本年,徐州張天驥之父張希甫歿。

蘇轍《黃州師中庵記》云:「師中,姓任氏,諱伋,世家眉山,吾先君子之友人也,故余知其為人。嘗通守齊安,去而其人思之不忘,故齊安之人知其為吏。師中平生好讀書,通達大義,而不治章句,性任俠喜事,故其為吏通而不流,猛而不暴。所至,吏民畏而安之,不能欺也。始為新息令,知其民之愛之,買田而居,新息之人亦曰:『此吾故君也。』相與事之不替。及來齊安,常遊於定惠院。既去,郡人名其亭曰「任公」。其後余兄子瞻以譴遷齊安,人知其與師中善也,復於任公亭之西為師中庵。曰:「師中必來訪子,將館於是。」明年三月,師中沒於遂州。郡人聞之,相與哭於定惠者凡百餘人,飯僧於亭,而祭師中於庵。蓋師中之去,於是十餘年矣。夫吏之於民,有取而無予,有罰而無恩,去而民忘之,不知所怨,蓋已為善吏矣。而師中獨能使民思之於十年之後,哭之皆失聲,此豈徒然者哉!朱仲卿為桐鄉嗇夫,有德於其民,死而告其子:「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既而桐鄉祠之不絕。今師中生而家於新息,沒而齊安之人為亭與庵以待之,使死而有知,師中其將往來於新息、齊安之間乎?余不得而知也。元豐四年十二月日,眉山蘇轍記。」【註】蘇軾先君友任伋曾任職齊安,離後,黃州人為其建亭曰「任公」,蘇軾至齊安,復於任公之西為「師中庵」。明年(元豐四年),師中歿於遂州。郡人聞之,相與哭於定惠者凡百餘人,飯僧於亭,而祭師中於庵。

蘇軾《書南史廬度傳》云:「余少不喜殺生,然未能斷也。近來始能不殺豬羊,然性嗜蟹蛤,故不免殺。自去年得罪下獄,始意不免,既而得脫,遂自此不復殺一物。有見餉蟹蛤者,皆放之江中。雖知蛤在江水無活理,然猶庶幾萬一,便使不活,亦愈於煎烹也。非有所求覬,但以親經患難,不異雞鴨之在庖廚,不忍復以口腹之故,使有生之類,受無量怖苦爾,猶恨未能忘味食自死物也。《南史‧隱逸傳》:『始興人盧度,字彥章。有道術。少隨張永北侵魏,永敗,魏人追急,淮水不得過。自誓若得免死,從今不復殺生。須臾見兩,流來接之,得過。後隱居廬陵西昌三顧山,鳥獸隨之,夜有鹿觸其壁。度曰:“汝勿壞我壁。”鹿應聲去。屋前有池,養魚,皆名呼之,次第取食。逆知死年月,竟以壽終。』偶讀此書,與餘事粗相類,故並錄之。」【註】蘇軾讀《廬度傳》,逢貶居心境,亦始不殺生。繫於本年事。

蘇軾《朱元經爐藥》云:「光州有朱元經道人者,百許歲,世多言其有道術。予來黃州,本欲一過之,既而不果。到黃未久,遂聞其死。故人曹九章適為光守,遂與棺斂葬之,亦無他異。但有藥金銀及藥甚多,郡中爭欲分買其藥,曹不許,悉封付有司。余以書語曹,他日或為貪者所盜換,不若以聞於朝廷入秘府為嘉也。不知曹能用否?黃金可成,本非虛語,然須視金如土者乃能得之。」另《異人有無》云:「自省事以來,聞世所謂道人有延年之術者,如趙抱一[北宋道士。]、徐登[東漢道士。]、張無夢[北宋道士。],皆近百歲,然竟死,與常人無異。及來黃州,聞浮光有朱元經,尤異,公卿尊師之甚眾,然卒亦病死。死時,中風搐搦。但實能黃白,有餘藥,藥、金皆入官。不知世果無異人耶?抑有而人不見此等舉非耶?不知古所記異人虛實,無乃與此等不大相遠,而好事者緣飾之耶?」【註】蘇軾本年描述光州道士朱元經(約今年歿),傳朱元經有藥可使物成金,恐傳說矣!

【案】

王元直:王箴(1049〜1101),眉州青神人,蘇軾妻王閏之之弟。蘇軾《書贈王元直三首》之一云:「王箴字元直,小名三老翁,小字惇叔。元祐四年十月十八日夜,與王元直飲酒,掇薺萊食之,甚美。頗憶蜀中巢菜,悵然久之。」

子眾丈:王羣,蘇軾叔丈人。蘇軾《慶源宣義王丈,以累得官,為洪雅主簿,雅州戶掾。遇吏民如家人,人安樂之。既謝事,居眉之青神瑞草橋,放懷自得。有書來求紅帶,既以遺之,且作詩為戲。請黃魯直學士、秦少遊賢良各為賦一首,為老人光華》云:「青衫半作霜葉枯,遇民如兒吏如奴。吏民莫作官長看,我是識字耕田夫。妻啼兒號刺史怒,時有野人來挽須。拂衣自註下下考,芋魁飯豆吾豈無。歸來瑞草橋邊路,獨遊還佩平生壺。慈姥巖前自喚渡,青衣江上人爭扶。今年蠶市數州集,中有遺民懷褲襦。邑中之黔相指似,白髯紅帶老不癯。我欲西歸卜鄰舍,隔墻拊掌容歌呼。不學山王乘駟馬,回頭空指黃公壚。」

楊宗文:或為楊文宗,青神鄉人,餘不詳。

瑞草橋:《蜀中名勝記‧青神縣》載:「縣西瑞草橋,橋崩,得殘碑,乃蘇東坡與丈人丈母書也。東坡外家在是,所謂『相望六十里,共飲玻璃江』矣。後洪雅主簿王宣義謝事,家居於此。東坡贈之詩云:『歸來瑞草橋邊路,獨遊還佩平生壺。』」 青神距眉山三十公里,瑞草橋或距岷江不遠。據青神縣政府記載:「眉山有一條思蒙河,蜿蜒數十裡,流入青神的劉家咀,從這兒的河灘右側流入岷江,在河灘上形成約30米寬的水面,蘇軾時代,水上架有一座全木結構橋,就地取材,橋面約一米寬,用一根根樹條鋪成,樹條之間的縫隙填滿稻草,橋面上再鋪上一層稻草和細沙,這便是「草橋」了,既方便行人,又便於雞公車之類的運輸工具能順利平穩通過。相傳,因瑞峰所轄中岩山上曾產瑞草(靈芝),故將建成的草橋,取名「瑞草橋」。」據青神學者謂原瑞草橋位於城南9公里,有思蒙河水由西而出,匯入岷江,衝出一片沙州,此即瑞草橋。其位置見圖352。

焦千之:鎮江人,為蘇軾友。(宋)佚名撰《京口耆舊傳‧焦千之傳》載:「焦千之,字伯强,丹徒人,嚴毅方正。歐陽公脩敬待之,常館修家,累試不利,修以書勞之,其一,勉之以孟子不動心之勇。二則,勉之棄去科場文字專意經術。」

張希甫‧張天驥:張天驥:蘇軾《徐州與人一首》文云:「州人張天驥,隱居求志,上不違親,下不絶俗,有足嘉者。近卜居雲龍山下,憑高遠覽,想盡一州之勝。當與君一醉,他日慎勿匆匆去也。」張天驥為張希甫子,在雲龍山養鶴放鶴。雲龍山位置,參考圖353;雲龍山放鶴亭現狀,參考圖354。

 

圖344:蘇軾書「乳母任氏墓誌銘」拓片。

圖345:今成都大慈寺概略位置圖。

圖346:今成都大慈寺現況圖。李常生攝影 2015/05/11。

圖347:宋代天慶觀另一種可能的位置。

圖348:黃州實驗小學位置圖。說明:此地點或有疑慮,萬曆《黃岡縣志‧寺觀》載:「玄妙觀在城南二里,唐真觀間道士李雲外建,宋為天慶觀,即東坡作《易傳》與《論語說》處。嘗柬王定國云:『已借得天慶觀道堂三間,燕坐其中,謝客四十九日,內有葛仙翁練丹井,設道紀司、都副紀各一人。』」又;「玉皇閣,在玄妙觀後,前毀,今重建。」又:「真武殿,在元妙觀前,元至正元年建,兵燬,又磐石橋北有真武觀。」天慶觀當在城南二里許。

圖349:宋代藤州與現在藤縣關係位置圖 。

圖350:宋代與今日亳州關係位置圖 。 

圖351:今滁州市關係位置圖。

圖352:青神縣瑞草橋概略位置圖。

圖353:徐州雲龍山放鶴亭概略位置圖。

圖354:雲龍山放鶴亭現況。李常生攝影2016/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