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州蘇軾

丹青良緣

丹青良緣

王文瀚  2021/11/11刊

話說大宋熙寧年間,六帝神宗趙頊駕坐東京汴梁,用了臨川王安石為相,勵精圖治,推行新法。其時有一個大儒,姓蘇,名軾,表字子瞻,別號東坡先生。蘇軾是眉州眉山人氏,官拜翰林學士。因與王安石政見不合,故而上了一道奏章,自請流放外任。神宗天子覽本准奏,命蘇軾為密州知州,擇選良辰吉日,走馬上任。

諸位啊,若是說起蘇軾來,不僅才高八斗、學富五車,諸子百家、史書列傳、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無一不知,無一不曉,他還是一個清正廉潔,愛民如子的好官兒,人稱「白麵包公蘇青天」。蘇軾來密州之時輕車簡從,只帶了一個貼身護衛白紹唐,二人買舟北上,自杭州、海州逶迤來到密州。咱們簡單說說這個白紹唐。白紹唐,字祖堯,眉州眉山人,他是蘇軾、蘇轍兄弟倆的義弟。紹唐幼年父母雙亡,他的母舅正是峨眉山長眉無影俠史浩然史老劍客。史老劍客把白紹唐領到峨眉山紫雲宮教他習學武藝,幾年下來,白紹唐練就了一身高來高去、陸地飛騰的絕活兒。史浩然老劍客自己讀書不多,為了外甥的前程,就讓紹唐轉投蘇洵門下做書童。老蘇洵打心眼兒裡喜歡這個孩子,就讓他和蘇軾、蘇轍兄弟結為金蘭之好。他和蘇軾兄弟情同手足,蘇府上下都親切地稱呼他「三公子」。白紹唐當年二十歲,出落得相貌堂堂,玉樹臨風,一表人才。蘇軾從京師到鳳翔,從杭州到密州,他是一路相從。白紹唐保護蘇軾,鏟奸除惡,抓差辦案,立下了無數功勞。

蘇軾來密州後第二年春天密州大旱。眼看春耕春種的時候了,老天爺就是不下雨,長空麗日,萬里無雲,四下裡幹得索索的,於是密州父老建議蘇軾到常山碧霞祠和雩泉祈雨。蘇軾和眾鄉老約定三月十五日齋戒禮神,祈求上蒼普降甘霖。三月十四日過午以後蘇軾和密州通判劉庭式、密州書辦趙鶴齋、參將武大通、義弟白紹唐來到碧霞宮,親自查看祭壇、祭禮的準備和安置情況,順便小遊了常山風光。一切法事準備就緒,單等明日吉時,蘇太守同密州城文武僚屬臨壇奉香,拜神祈雨了。這時,常山老當家的靈虛道長對蘇軾說:「老爺,小道已經派人打掃淨室三間,請蘇大人、劉通判、白義士在小觀安歇,小道備下素饌香茗,與大人接風,且向大人討教詩詞文賦,請大人賞光。」蘇軾雙掌合十:「多謝道長盛情,無奈衙署公務紛擾,軾只好今日別過,回城理事,明日早來禮神禱告,道長盛情,改日一定討擾。」然後蘇軾對隨從的密州參將武大通、書辦趙鶴齋說:「我和劉通判,白義士回衙,你們二位帶著三百衙役、五百精兵就住在山上吧。」這樣,蘇軾帶著劉庭式和白紹唐換下官服,穿上學帽藍衫,一派鄉間秀才打扮。三人辭別了靈虛道長從常山東山出了大小展村一路東來。蘇軾對劉庭式、白紹唐說:「今天咱們不回州衙了,四下裡轉轉,天色晚了就找個小村莊住下,察看一下民風民情。」二人點頭應允。於是三人一邊走,一邊欣賞四野風光,一邊談論儒林舊事、文苑佳話,其樂融融又趣味十足。

眼看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不遠處隱隱約約顯出來一個小山村。找人一打聽,原來這個小村子,名叫蔡家溝。蔡家溝當央棋盤大街上,有一所坐北朝南的大宅子,樓臺瓦舍,花木扶疏,乾淨利索。大門上懸燈結彩,喜字喜聯一應倶全,只是雙門緊閉,不見人影。蘇軾一行三人來到大門口,輕叩門環問:「門上哪位聽事?」工夫不大,只聽見大門「吱嘍嘍嘍」一聲響,走出一位老家人。蘇軾向前深施一禮:「老人家請了!晚生一行,自莒縣而來,去琅琊台尋訪詩友,路過貴方寶地,天色已晚,要在貴莊借宿一晚。請老人家通報一聲,小生謝過了!」老家人說了一聲「客官稍待」,就進院去了。過了一會兒,一位老者曳杖而至。只見他頭戴六棱團花員外巾,身穿對花員外氅,內襯棗紅中衣,絲鸞繡帶下垂燈籠穗,足蹬雲頭履。往臉上看面如古月,鬢似秋霜,慈眉善目,一部銀髯飄灑胸前,只是雙眉緊皺,心事重重,若有憂懷在胸。蘇軾向前抱腕供手:「老人家,晚生莒縣胡生有禮了。」劉庭式和白紹唐也向老員外施禮,分別自稱莒縣劉生和莒縣白生。老員外還禮,把他們三人讓到待客廳,吩咐左右看茶,主客之間品茶小敘。蘇軾問老員外:「老人家,敢問貴方是何所在啊?」老員外:「客官有所不知,小莊名屬密州城諸城縣地界,小老兒姓蔡,是敝莊首戶,所以人稱蔡家溝。三位客官光臨寒舍,實是蓬篳生輝啊。客官來此,小老兒自當奉以薄酒草宴以待遠客。」由於明天要赴常山祈雨,蘇軾言道:「老人家容稟,小可三人雖然是儒流,然素不茹葷飲酒,望老人家不可過於操持了。」於是蔡員外吩咐廚下整治了一桌素席,杯盤羅列,滿滿當當。分賓主落座,一邊用餐,一邊敘話。

蔡員外開口言道:「客人遠路而來,用過晚飯,早些歇息。今晚無論小宅有何熱鬧,客人千萬別出來窺探,以免引火焚身,禍延自己啊!」說完,老員外竟然是抽抽噠噠,哭了起來。蘇軾三人覺得奇怪,就用好言解勸:「老人家,有何傷心事,說出來聽聽,或許我們也可給您排解煩憂啊!」劉庭式和白紹唐也在一邊小聲勸慰。蔡員外好大一會兒才止住悲聲;「唉,今晚是小女蓮兒出閣的日子。」蘇軾解勸:「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老人家怎麼如此悲傷呢?」蔡員外口打唉聲:「雖然是大喜之日,然而這門親事,並非你情我願,實乃無可奈何之舉啊……」白紹唐好奇地問:「清平世界,朗朗乾坤,難道有人膽敢欺壓良善,強搶民女不成?」他這麼一說,蔡員外這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乾脆嚎啕痛哭起來。「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老夫與山妻一生無兒,晚年才得小女,名喚蓮兒,視如掌上明珠。這丫頭今年一十六歲,針黹女工無一不精,描龍繡鳳,百強百能。不想上個月,因去障日山古松禪院降香還願,被障日山遮天大王遇見。十天前送了契書和八色彩禮,強要蓮兒為妻。遮天大王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今夜二更抬人,三更成親,小老兒心裡委屈,無計可施,哎呦,我苦命的蓮兒啊……」老人家已是泣不成聲。白紹唐在一邊已是忍無可忍了,只見他劍眉倒豎,虎目圓睜,漂亮的臉蛋氣得通紅通紅的。他「啪啪」一拍桌案「通」地站了起來。「呀呀呸,我道什麼遮天大王,大人哪,原來是徐有德這個潑皮破落戶到了。他今天是自投羅網啊。大人您下令吧,逮住這個兔崽子!」白紹唐這一嚷嚷,蔡員外也不哭了,滿臉詫異地望著三位客人,喃喃地說「大人啊,大人,難道是蘇青天來了嗎?」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又哭了起來。蘇軾俯身相攙:「老人家,快快請起,不要擔驚受怕,蘇軾為您排憂解難。徐有德原為州署的一名差役,他粗有武功,卻時常橫行街市,欺壓良善。軾愛惜他的武術,就屢屢告誡,希望他浪子回頭。可是他置若罔聞,今年正月被我逐出衙門。後來鄉民告狀,說他嘯聚山林自稱遮天大王。軾多次派白義士查訪他的行蹤,卻久久不獲,不想他在此處擾民。老人家原諒蘇軾管教下屬不嚴之過,今天晚上定要他伏法受誅。」蔡員外一聽喜出望外,心裡那個恣啊,仿佛是三伏天吃了冰溜溜,真是痛快無比。他連忙到了後宅,把老伴兒和閨女都叫了出來。「老伴兒啊,蓮兒,這是蘇大人來咱家了。有蘇青天作主,咱們還怕什麼遮天大王啊。」』老伴兒、蓮兒,咱們一起跪下,謝謝蘇大人!」說著蔡員外一家就上前跪拜,蘇軾連忙止住他們。蘇軾環視四周,然後朗聲說道:「劉通判馬上起程,去常山調集武大通和他手下的衙役士兵。人銜枚,馬摘鈴,悄悄而來,埋伏在蔡府東跨院,不露一絲馬腳。然後咱們這麼辦,這麼辦,這麼,這麼,這麼辦。這就叫埋伏網羅擒虎豹,安排鉤餌釣金鼇。」

月華初上,二更將至,一陣嘈雜聲夾雜著馬蹄聲由遠而至。蔡府大門洞開,鼓吹細樂齊奏。老員外衣衫簇簇一新,親自來到大門之外迎接遮天大王。幾匹快馬翻蹄亮掌,帶著疾風來到了蔡府門前。有家丁接過馬韁繩,把徐有德隨從讓到東跨院奉茶,東跨院裡面武大通早已埋伏好人馬嚴陣以待。有家丁向前問候:「姑老爺子好,迎接姑老爺子。」「啊,哈哈哈,眾卿免禮了。」遮天大王徐有德一陣暢笑。化裝成家人的白紹唐暗地裡打量這個遮天大王,只見他頭戴沖天冠,上垂冕鎏串串,身穿赭黃袍服,長領大袖,上繡龍探爪,蟒翻身,海水江崖,白水袖,白護領油漬斑斑,腳底下是一雙厚底大靴。嘿,整個是當皇帝穿的那一套啊。可是不秦不漢,不唐不宋,一股箱子裡的黴味兒和油灰味兒撲面而來。白紹唐捂著嘴巴偷樂,這位爺大概是打劫了戲班子,搶來的蟒靠龍套。徐有德啊,徐有德,你要是全副武裝,短衣巾、小打扮,抓你得廢點事,你小子今天甩大鞋,穿上這些零碎,渾身累贅,反而好辦多了。

按照蘇軾的安排,蔡員外端著滿滿一大大碗公密州老窖,顫顫巍巍走到馬前。「賢婿請滿飲三杯迎親下馬平安酒,祝願賢婿子孫綿綿,福壽雙全,夫妻恩愛,和樂百年!」徐有德見了大喜:「老丈人愛卿,寡人謝過了!」他接過大大碗公,「咚咚咚,咚咚咚」,一仰脖,一飲而進。「老愛卿,好酒啊好酒,可口啊可口,還有否?」「有有有,滿上第二碗。」徐有德又幹了第二碗和第三碗。這時白紹唐走向前來,攙著徐有德,「姑老爺子,請下馬進廳堂,小姐等著您哪」。他一邊說,徐有德的手腕子就給暗暗攥住了。徐有德那個高興啊,心花怒放啊,他翻身下馬。「哎呀我的丈人愛卿,好酒啊,好酒」,他踉踉蹌蹌準備往廳堂裡面走,可是就覺得腳底下發軟,腿肚子打顫不聽使喚。諸位啊,這個徐有德這麼膿包啊,是不是這酒裡面蘇軾給下了蒙汗藥啊?書中暗表:當然不是,大家請想,蘇大人又不是山大王,又不是張青、孫二娘,他還會用蒙汗藥。他徐有德從障日山一路奔波三十里,風塵僕僕,血脈賁張,渾身汗毛孔全部紮煞開了,那是跑得滿頭大汗。緊接著這三大大碗公貨真價實的高濃度高粱原漿密州老窖,可卯可榫的三斤多,一仰脖兒全部灌了下去,醉人還得是急酒啊。這酒一下肚兒,三月天的小涼風一吹,一激他的渾身熱汗,他就是千杯不倒手,他就是如山似海量,今兒個也得醉。這個就是評書上經常說的摘盔卸甲風,又叫急性風寒醉酒感冒綜合症。蘇大人這一招,是從人體生理機能上考慮的,所以說成大事者,還得多讀書呢。

白紹唐搭過徐有德的右手腕手指一扣他的筋脈,徐有德覺得身子一陣麻軟。緊接著白紹唐一帶他的手臂,右手掌結結實實一砍他的脖兒梗子。徐有德一個狗啃屎趴在地上了,兩大板齒牙,一個沒剩,全磕下來了。白紹唐緊踩他的後背,來了個四馬倒攢蹄,給捆了個結結實實。諸位啊,難道這徐有德一點反抗也沒有啊,他還遮天大王呢,誰信啊。諸位,常言說,捕快捕快,那講究的是不僅會捕,還得要快。白紹唐是有備而來,徐有德是毫無防備,這就叫金風暗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他喝得蒙登轉向,頭昏腦脹。白紹唐從近身到捆人就在十幾秒間猶如認針打閃一般,一刹那的事兒。等到老徐明白了,也就是正月十五貼對聯,晚了三春了。「徐有德,你今天被捕,還有什麼話說?」一聲威嚴的話音傳來,蘇軾端坐在正廳裡,朗聲審問。「大人饒命,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大人,徐有德隨從一十五人全部拿獲,卑職交令」,武大通匆匆走了過來,施禮回話。「好好,武參將你星夜兼程,把徐有德一干人犯全部押入大牢,不得有誤!待後天嚴加審訊,定罪量刑。」「卑職尊令!」武大通帶人押著徐有德退了下去。

蔡府大院一片歡聲雷動,老員外,老安人,蔡小姐來到蘇軾面前。老員外說:「蓮兒,快給蘇青天磕頭,謝謝咱家的大恩人。」蓮兒斂衣裾飄然下拜。蘇軾連忙說道:「姑娘,不要多禮,快快請起。」老員外說:「蘇大人,小女喜歡畫畫兒,可是沒經名師指點,小老兒意欲要小女拜您為師,學習繪畫,望大人恩准。」蘇軾聞言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我就認蓮兒為義女,明兒起進州衙,跟我學習繪畫吧。」蔡蓮兒喜出望外,急忙上前拜過乾爹。蘇軾當晚夜宿在蔡府,一夜無話,書不多贅。

次日,蘇太守同密州父老祈雨常山,喜得甘霖。蘇軾親撰《常山祈雨記》並賦《籲嗟常山詩》。靈虛道長將蘇大人的詩文手稿找常山腳下姑子庵村的青年石匠魯阿牛刻成石碑樹立在了碧霞宮山門兩側。到了初夏,蘇軾遊常山,看到了魯阿牛刻的石碑讚不絕口。他找來魯阿牛和他談話。蘇軾得知魯阿牛父母雙亡,孤身一人之後,對這個多才多藝而又憨厚正直的青年後生動了憐憫之心。蘇大人提議把會畫畫的蔡蓮兒許配給魯阿牛,老員外也滿心歡喜地應承了。

這一來,魯阿牛成了蔡員外的養老女婿,落戶蔡家溝。小夫妻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地過起了小日子。蔡蓮兒把蘇大人傳授的繪畫技藝教給鄉親們,蔡家溝成了聞名遠近的繪畫藝術之鄉,美名一直傳揚到今天 。

(作者系諸城市地方文化研究學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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