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的變化—李常生《七十自述》補記之一
也許我們可以共同為歷史留下一點真實性
寫給金陵東南大學(前中央大學)喻老師的一封信
李常生 台北 8/30/2008
喻老師
中國古代人物的傳記,經過數百、數千年文人一再的添加、擅改,或者由於對於歷史、地理環境的背景並不熟悉,因此經過幾個世紀,甚至幾十個世紀以來以訛傳訛,許多故事都被神化了,或者安插在錯誤的時空環境,甚至歷史背景中。
我特別喜歡蘇東坡的傳記,立志要到看過史書記載東坡所去過所有地方,大約包括了出生地的眉山,先後做過官的開封、鳳翔、杭州、湖州、揚州、徐州、密州、登州等地,遊玩中留下足跡的金陵、海州、穎州、高郵、蘇州、黃鶴樓、滕王閣、鎮江三山等地,準備退休買地置產的宜興(古屬常州),病逝的常州(藤花舊館),埋在汝州的三蘇墳;曾經被貶過的惠州、黃州、儋州等地。
上述地區我大致都去看過,只是沒有依著東坡當時所行過的路線。如能得著機會依著他旅行的路線走一遍,可能會在他行經過的鄉村、廟宇,收集到他所留下的更多傳說故事以及古跡古物。
他所行過的主要路線有幾處,一處為自眉山沿長江而下,轉運河過汴河進汴京,或者自襄樊出蜀,再經陸路(或者半陸半水)至開封;他當官的時候,多半是在運河沿岸的城市轉換,因此運河應該是他來來往往的主要路線之一;貶到惠州、海南島,最後再回到常州,其所經過的陸路比較不好考證。以東坡喜遊山玩水與交友暢飲的個性,可以猜想到他在山東的登州、密州當官時,必定去過曲埠孔廟,自然也會去過濟南豹突泉。在金陵除了拜望王安石以外,大概也會到秦淮河畔去看看;而從東京至鳳翔時,應該也會進洛陽與長安廢城,觀賞一下大唐盛世的遺跡與衰敗時的歷史景象。
可以肯定的是,他在當時行走各處,多靠的是水路,而其中長江、運河(當時可通至汴京)、黃河、渭水、湘水等應該都乘舟駛過。古代出外旅遊行走動輒數月,同時攜家帶眷的,旅途艱困,每日行走路程很可能都在二十公里以下。自然邊走邊看,每次旅程也必定經過許多異想不到的地方,在許多城集、鄉野、廟宇、驛站、人家等住宿過,以「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的歷史通則,再加上東坡有處處寫詩留文的習慣,從各種角度考證中,大概可以描繪出他走過的地方、看過的人、寫過的詩文以及所發生的事。
現代的《東坡傳》,我看過台灣與大陸出版過的幾十個版本,特別是在行走過大部分東坡去過的地方,看過東坡的遺跡,或留下的詩文以後,對這些各種版本《東坡傳》所描述的真實性,就開始抱持著懷疑的態度了。近代最早大約是林語堂先生所寫的東坡傳,林語堂先生當時是在海外,依著古書的考證,用英文寫出來的,我們在市面上看到的中文本都是經過別人翻譯的,其中一來一往,就會有了偏誤。自林語堂寫過東坡傳以後,後來在兩岸又出版過幾十個不同版本的有關東坡的傳記。
所有的作者都犯了同樣的毛病,那就是沒有到過東坡所走過的地方,對於地理環境並不熟悉;也沒有研究過地方史,對於地方上東坡的傳說故事也未接觸,再加上沒有認真仔細閱讀過東坡每一篇詩文,以及找出其撰寫時的時空背景,並且與地理環境相搭配,因此寫作方式多半是抄襲前人半真半假的著作。此種寫作的結果往往並不嚴謹,隨處可發現抄襲幾代傳下來的神話故事;地理與歷史環境不能配合,時間年代不對,甚至多有前後矛盾之處。
喻老師國學底子深厚,現又以旅遊為專業,到過中國許多地方,很希望有機會時能與喻老師再去一些比較偏遠的地方去探索一下東坡的遺跡,甚至依著東坡出蜀至東京、西北往鳳翔、西南至惠州、東北至登州的實際路線走一遍。
當然在做這些實際考察前,應該盡量先看過各代所有版本的東坡傳記、相關的地方史誌、東坡所有的詩文。經過事前的考證比對,描繪出東坡一生行走的路線與痕跡,以及在各處停留所發生的事跡、寫作每一篇詩文的時空背景,這些歷史與文學性研究完畢,再出去實際行走東坡所至之處,兩相對照,才開始寫一本完整的《東坡傳》,甚至分成幾個集子,比如:東坡在黃州、東坡在杭州……。
其中應包括地方現況的照片與北宋時代的區域環境圖等的配套解說,再加上盡可能的找出每一首詩文的寫作背景。這樣的《東坡傳》才能夠真正的、完整的留傳千古,而以現在的交通與資訊的完整性與快速性,也確實需要一本像這樣完整、真實、連貫的《新蘇東坡傳》。
得著機會,至金陵當面與喻老師一談,也許能夠共同合作,在撰寫這本理想性的《東坡傳》中,我們可以共同為歷史留下一點真實性,至少我門可以尋覓到東坡先生所體察到的清風與明月;或者我們可以在運河中乘舟吟詩,思想到人類的渺小如栗,以及浩然天際的寬宏正氣。東坡亦當隨著明月飄至我們的舟上,小酌小飲,吟詩詠古,參與一場千古的對話。
敬 頌
教 安
李常生 台北 8/30/2008 教師節前夕
李常生補述:
2021/11/22
今年2021年,自2008年起,我花了十二年餘,追尋蘇軾、蘇轍的足跡,走過他們所去過的每一個地方,到過他們所去過的每一個地點,一路走來艱辛,然確已能逐漸把握(尋覓)到兄弟二人心靈上境界,或者從二人詩文中體會到他們的各種觀念、意識與心情上的轉變。我是一個有福氣的人,始終堅信上帝不會遺忘我或把我扔到馬路邊上的小草叢裡,任憑風雨摧殘。
我始終能看得到陽光,即使是在黑夜中。It’s always a gif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