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下的生存者—-大衛的故事
李常生 台北 2/4/2008
去年(2007)五月,我至布魯塞爾市中心的大廣場(Grand Place)遊覽,此廣場長寬大約各為一百米,四周圍都是有幾百年歷史的精緻細膩,很有特色的樓房,每一棟房屋都是價值連城,大廣場周圍的街巷早已變成了比利時的商業觀光旅遊區,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大廣場是一個城市人文風情的展覽場,平常除了有露天咖啡廳以外,還有一些花集,也有一些賣畫和風景照片的人,我看見幾個藝術家坐在那裡幫遊客畫人像,剛好時間還多,我就跑去找了一位年紀比我大的藝術家,請他幫我畫一幅半身像。
聊起來,這位七十幾歲的大衛是一個猶太裔的比利時人,大家有緣分,我們就多聊起來,我看他脖子上掛著一條大大的粗獷的舊項鍊,我就問他為什麼戴著這麼一個大而笨重的首飾?他頓了一頓說:「如果你想知道其中的原因,我就告訴你有關我的家庭的故事。」
大衛父親是一個老實的小生意人,二戰期間,在德國進攻比利時的前夕,他的父親聽到風聲,曉得德國人會將猶太人下放到集中營裡去,那時候,大衛才三歲。父親也知道集中營中會將全家人分開,於是將祖傳的項鍊交給了大衛的母親,並且說:一旦戰後,天下太平時,不管老家變成什麼樣子,都要回到老家來重聚。大衛那時還小,聽不懂這些事,只是看著父親與母親相擁著他,抱在一起哭泣。
德軍攻入比利以後,沒多久,果真他們全家都被關到了集中營裡,而且是一家三口都分到不同的集中營去,大家彼此都失去了聯絡音訊,大衛是在集中營長大的,對於家裡的事情,以及父母親的面貌已經記憶模糊。等到德軍戰敗,難民開始返鄉,但其實那時還活著的人並不多了。大衛對於家庭的概念與原先的住址完全記不清了,有一個比利時家庭將他養大,到了二十幾歲時,他的養父母鼓勵他去尋找原來的家,大衛經過一兩年的查閱資料,終於找回到原來的家庭。他的父親一條腿已經在集中營裡被德軍打斷,走路拄著拐杖,一拐一拐的,看到大衛立即抱起來痛哭。
大衛問起母親的去向,他的父親告訴他:「戰後返鄉,我一直等著妳的母親,但是兩年了一直沒有音訊,直到第三年才有一位猶太婦人拿著妳母親寫在破布上的一封信,以及包著這條我給她的項鍊找到我,告訴我,你的母親是在冬天被凍死的,在死前寫下這封遺書,包裹著這條項鍊,拜託這位婦人在戰後交給我。」
大衛告訴我,破布上潦草的用碳筆寫了幾個字「我再也看不到春天,如果你能再看到孩子,就把這條項鍊交給孩子吧!—-妳的摯愛」。
大衛泛紅了眼睛對我說:「父親後來就將此項鍊傳給我,之後沒兩年,父親就過逝了,從此我就一直掛著這個項鍊,我也把母親寫的遺書裱起來,掛在我每天都能看見的地方。」
聽完了故事,我告訴大衛說,我很感動他的家庭故事,也會永遠埋藏在記憶裡。
大衛說:「這廣場上的每一個人都有一段自己的故事,我的遭遇絕對不算最壞的。」
我聽完之後,再回頭看看廣場上的人群,似乎每一張開心的面孔都有一段淒涼的背景。當夜我一直想著大衛、猶太人、徳國人,以及令人厭惡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