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春雪

——走過歲月的美麗誤會與詩意

 

冬  雨

季節本賦予你潔白的名字，

你卻被這世間的熱情感動，

報以無色的液滴。

 

造物本賦予你六瓣的形體，

你卻被這世間的圓滑影響，

報以無形的流體。

 

母親本賦予你無言的品質，

你卻被這世間的喧嘩感染，

報以叮咚的頑皮。

 

那凡人說你不合時宜，

哲人怨你改變自己，

詩人歎你別有情誼。

 

你回答嗎？

其實，我也懂你。

春  雪

時節不知，

混了時令色板。

她施展六芒的法器，

裝裹低調的銀色外衣。

 

驚雷太遲，

啞了季節鬧鐘。

她吹奏無聲的魔笛，

催眠嗜睡的蠢蠢蟲豸。

 

華麗難媲，

羞了春花美貌。

她綻開晶瑩的瓣翼，

勸退招搖的炫彩蕾蒂。

 

依戀著冬白駒過隙。

無心錯得詩意。

已喚東風暖日相送，

莫催促匆匆過客，

聽告別的叮咚，

還世間一個春天的特質。

 

（一）

詩者原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習慣於一切的在呱呱墜地之初即慢慢熟悉的對於人世間的各種認識。故鄉四季分明，數年生長於斯，大致熟悉日升月落、陰晴圓缺。

但人行於世。後來才漸漸懂得，原來認識，其實恰是不斷的修正，遠非當初的那般簡單模樣。

（二）

漂泊泉城的一個冬日，天空飄起水作的什麼。可是她沒有按照認識中的樣子，輕盈、無言地飄落白色六角瓣，而是由她的姐姐友情出演。她低調而冷豔的妹妹，又導演了歸途的一跤，給走神的人補了一課，也同時惠贈了那麼一些感動和領悟，遂凝成了這些文字。

在南國，這并不稀奇。於是辛卯年大雪日在邕城，改就這一篇，并附一篇文字。

（三）

好雨知時節，是春雨的使命。因而雪之於春，是不速之客，可謂不曉時節、混淆了季節的安排。所謂“錯得詩意”之“錯”，即是說本應屬於冬天的雪在此時出場顯得不合時宜。因為春天萬物復蘇、氣象更新，春的色彩是絢麗多姿的，但雪落下來，天地只有一種白色，因而是她弄混了色板。但比起花哨的彩色，銀色（白色）低調而單純，這其實也是雪的品質的象徵。六芒的雪花花瓣，堪稱雪女神施展魔力的法器，借之可以裝扮大地。

春雨驚春，是春之曲目。當下節氣，剛過雨水，正待驚蟄。驚蟄者，春雷驚起蟄伏的萬物，喚醒冬眠的小蟲。春雷猶如造物主特意制定的鬧鐘。然而雷姍姍來遲，仿佛既定的鐘啞了喉嚨。雪落無聲，卻漫天飛舞，似乎是和著一種特別的節奏。那應是雪女神獨有的魔笛之聲吧。因著這雪來，本蠢蠢欲動的蟲豸又繼續沉睡了——好嗜睡的蠢物，不知積極擁抱春光，一味躲懶在錯覺織就的夢中。

春華秋實，是自然的法則。春來百花綻放，春花（華）嬌豔美麗，是世間美好事物的象徵。然而開了雪花，羞了春花。雪落天冷，百花紛紛合攏花蕾收斂花蒂，如同雪精靈化六角的水晶羽翼而為雪花花瓣，像是這低調的美麗勸說了炫彩的春花收起招搖的姿態。

雪生於冬，冬是雪姑娘鍾情的戀人。而光陰似箭，寒去春來，轉眼冬已過去。她不依不饒地追著，錯落到了春的國度。俗語云，春日的雪（化起來）快似馬。儘管雪在春天仍帶來詩意，但她卻無意於此，一心喚取東風與暖陽，借一把力，送她去追趕遠走的心上人。愛春的人被雪絆住，不得出遊賞花，生出埋怨。但莫要你催促，雪不過是這裏的匆匆過客。當你回過神，聽到化雪滴水的叮叮咚咚，正如春雨的腳步聲，又是春之泉水的歡歌——這正是春天特有的啊。還給你一個心念中的春，她已遠去，不及回顧！

春雪，有雪共有的特徵——六角花瓣、銀白顏色、降落無聲，又有獨特的個性——來遲去速、蓋壓春花、不合時宜。雪被賦予的品質是低調（默默無聲）、單純（潔白單色）、專情（理論上只鍾情冬天）。雪落於春，是傳統觀念上的違時，但卻不可責之於雪。

（四）

曾經，於這一個高度近視的人，是喜歡眼鏡下那種清晰的虛幻，還是除鏡後的那種模糊的真實——物理原理就是凹透鏡成正立縮小的虛像，是個難題。而今，他已經明白，那不過是無意義的執拗。

儘管事實只能查詢記載，但心情卻還可以在驀然之間回到過去。珍貴的應該不是稀缺，而是感悟和珍惜。

（五）

冬雨春雪，不只有你明白自己。我也懂你。

走過歲月，美麗的誤會，是我們的別樣詩意。

 

金  瑋

二〇二一深秋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