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名家書法

清人緙絲乾隆《蘇軾超然台》

清人緙絲乾隆《蘇軾超然台》

現藏台北故宮博物院。

蘇轍《超然台賦》

子瞻既通守餘杭,三年不得代。以轍之在濟南也,求為東州守。既得請高密,其地介於淮海之間,風俗樸陋,四方賓客不至。受命之歲,承大旱之餘孽,驅除螟蝗,逐捕盜賊,廩恤饑饉,日不遑給。幾年而後少安,顧居處隱陋,無以自放,乃因其城上之廢台而增葺之。日與其僚覽其山川而樂之,以告轍曰:「此將何以名之?」轍曰:「今夫山居者知山,林居者知林,耕者知原,漁者知澤,安於其所而已。其樂不相及也,而台則盡之。天下之士,奔走於是非之場,噶於榮辱之海,囂然盡力而忘反,亦莫自知也。而達者哀之,二者非以其超然不累於物故邪。《老子》曰:『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嘗試以『超然』命之,可乎?」因為之賦以告曰:

東海之濱,日氣所先。巋高台之陵空兮,溢晨景之潔鮮。幸氛翳之收霽兮,逮朋友之燕閑。舒堙鬱以延望兮,放遠目於山川。設金罍與玉斝兮,清醪潔其如泉。奏絲竹之憤怒兮,聲激越而眇綿。下仰望而不聞兮,微風過而激天。曾陟降之幾何兮,棄溷濁乎人間。倚軒楹以長嘯兮,袂輕舉而飛翻。極千里於一瞬兮,寄無盡於雲煙。前陵阜之洶湧兮,後平野之湠漫。喬木蔚其蓁蓁兮,興亡忽乎滿前。懷故國於天末兮,限東西之險艱。飛鴻往而莫及兮,落日耿其夕躔。嗟人生之漂搖兮,寄流枿於海壖。苟所遇而皆得兮,遑既擇而後安。彼世俗之私已兮,每自予於曲全。中變潰而失故兮,有驚悼而汍瀾。誠達觀之無不可兮,又何有於憂患。顧遊宦之迫隘兮,常勤苦以終年。盍求樂於一醉兮,滅膏火之焚煎。雖晝日其猶未足兮,俟明月乎林端。紛既醉而相命兮,霜凝磴而跰𨇤。馬躑躅而號鳴兮,左右翼而不能鞍。各雲散於城邑兮,徂清夜之既闌。惟所往而樂易兮,此其所以為超然者邪。

蘇軾《超然台記》

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瑋麗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夫所謂求福而辭禍者,以福可喜,而禍可悲也。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美惡之辨戰於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謂求禍而辭福。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彼遊於物之內,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內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鬥,又烏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橫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

予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牆之美,而庇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觀,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歲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廚索然,日食杞菊。人固疑予之不樂也。處之期年,而貌加豐,髮之白者,日以反黑。予既樂其風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予之拙也。於是治其園囿,潔其庭宇,伐安邱、高密之木,以修補破敗,為苟完之計。而園之北,因城以為臺者舊矣;稍葺而新之。時相與登覽,放意肆志焉。南望馬耳、常山,出沒隱見,若近若遠,庶幾有隱君子乎?而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西望穆陵,隱然如城郭,師尚父、齊威公之遺烈,猶有存者。北俯濰水,慨然太息,思淮陰之功,而弔其不終。臺高而安,深而明,夏涼而冬溫。雨雪之朝,風月之夕,予未嘗不在,客未嘗不從。擷園蔬,取池魚,釀秫酒,瀹脫粟而食之。曰:「樂哉游乎!」

方是時,予弟子由適在濟南,聞而賦之,且名其臺曰「超然」。以見予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蓋遊於物之外也。

超然台:

超然台,位於山東諸城市內,為北宋熙寧八年(1075)蘇軾任密州(治所在今山東諸城)太守時所建。

當時諸城西北牆上有“廢台”,蘇軾“增葺之”而成,“日與其僚,覽其山川而樂之。”其弟蘇轍依據《老子》“雖有榮觀、燕處超然”文意,命名曰“超然”,並作《超然台賦》予以贊詠。超然,即超脫塵世、樂天知命的意思,後引發蘇軾《超然台記》橫空出世,成就千古名篇。有人評曰:“若無子由明兄意,神州那得超然台。優遊物外迪心智,諸城至今尋舊台”。蘇軾政務之餘,或遠眺名勝古跡,或撫琴抒發情懷。千古絕唱《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即是在此臺上一氣呵成的。

超然台自蘇軾之後,歷經朝代變更與兵荒馬亂,在如此久遠的歷史長河中,歷代賢達人士曾多次維修。史料記載,元代重修兩次:

1322年密州同知庚伯麟修超然台、蘇公祠。

1338年密州達魯花赤真閭修超然台,並留刻石於臺上。

明代重修五次:1393年由千戶所修;1455年由知縣黃武修超然台並增修慕賢亭;1522年知縣張瑤奉命遷真武神於北極台,超然台專祀蘇東坡;1579年知縣李觀光修蘇公祠;1591年知縣寧嘉猷修蘇公祠。

清代重修七次:1690年知縣馬修超然台及蘇公祠;1721年知縣羅廷璋增修超然台、蘇公祠;1759年知縣張師赤修超然台及蘇公祠;1829年修超然台及蘇公祠;1836年知縣汪封渭修超然台及蘇公祠;1852年知縣王廷榮修超然台及蘇公祠;1889年修超然台及蘇公祠。民國時期修台二次:1919年縣知事尹祚章修台;1924年混城旅長畢庶澄修台。

關於臺上石刻,也歷經滄桑。據不完全統計,有修台記、賦、跋、詩、像、竹等石刻50余方,不過多有遺失與複刻。隨著朝代的變更和混戰,超然台石刻受到了極大損壞,首先是台前“超然台”三個大字被人挖走,直到元代由中議大夫王□用柳體書寫徑尺的“超然台”三個大字,刻石嵌於原處;其次是臺上的諸多石刻,也在元代以前遺失殆盡。此後,後人複刻《超然台記》《超然台賦》,及《重修超然台記》《專祀蘇東坡先生記》《雪夜書北台壁》等詩文。

1928年,國民黨將領楊虎城為追趕北洋軍閥顧震,率兵進駐諸城,曾登臺瞻仰蘇公祠及臺上石刻,讚歎不已。當時諸城城裡掀起一股砸廟毀神之風,楊虎城下令保護超然台,使其得以保全。

抗戰時期,超然台為漢奸所占,他們把超然台三個大字塗掉,換上“進德會”,文化聖地變成了宣揚漢奸文化的巢穴,直到日寇投降時為止。

今山東諸城超然台。

今山東諸城超然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