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珍女士回憶錄

六、第一次逃難與我夫侯履五

六、第一次逃難與我夫侯履五

抗戰勝利後,國共內戰已經正式開打。民國三十六年(1947)底,平陰戰事吃緊,八路軍由南方向北前進,國軍往北節節敗退。局勢日異吃緊,我自己認真思考,由於受的是國民政府的教育,共產黨進城後,必然會遭到監禁問訊。仔細思索後,且與父母、長輩商量,還是得先往北方追隨國軍,再考慮下一步?父母也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女兒在八路軍來後,受到抓捕屈辱,也都同意了我的想法。民國三十七年正月,一過完陰曆年,我就趕緊乘騾子拉車趕到平陰。有一天,我有事要打電話給同學蕭傳齡,東阿縣長夫人引領我向一個保安單位借電話,知該單位歸屬侯長福先生管轄,當時並未見到Mr. Hou。平陰住了兩天,再往北到了長清。

在長清,住南門里(村)醬菜園,我加入了國軍單位,編進了宣慰組當組長。當時常去十里舖村及沿河門附近,負責教軍人唱軍歌的工作。後來有機會當面見到侯長福(之後正式改名侯履五)。見著時,他對我有了好感,但是,當時我並不十分知情。據說,也有許多女生喜歡侯君。我的舅爺住在濟南南大槐樹街25號,有時,我也會到濟南舊爺爺家去走走。履五也會說,他也有朋友住在南大槐樹街附近,我體會到他是故意這樣說,以便想吸引我的注意及給予他好感。

住在長清的一段時日,生活還是相當艱苦,難得吃得到肉類食物,大家都拿長槍到野地去打斑鳩,能打得到,就拿回來煮麵條加菜吃。

【註十八】我的舅爺爺就是我奶奶的弟弟姜學篤。長清十里鋪村今仍在,其位置,見圖031;濟南南大槐樹街今已佚,其大略位置見圖032。

民國三十七年中,我轉調往濟南白馬村學兵總隊服務。侯履五的同事來濟南找我,告訴我Mr. Hou因看不到我,頗為傷心,並且經常哭泣。我這才醒悟,他是真心想我。我回長清去找他,當時,他正在屋子裏用棉被蒙著頭或睡或沉思、難過,他的同事告訴他Miss. Liu來了,他掀開棉被看見我,假裝沒事,其實真是快要喜極而泣了。從此,我們兩人開始正式有了交往,包括一起散步、吃飯,還到濟南看了一回電影。電影散場,人多,總算牽了一次手。

【註十九】今濟南白馬山位置圖,見圖33。

當時我的小學同學王寶榮的先生張家聲(時任縣大隊長)及軍需官苗太太和許多其他同事都勸我與履五,言及時局不好,我倆該儘早結婚,戰亂期間,互相之間也好有個照應。想通了,覺得也就該如此。之後,我們訂了一個結婚的日子,就在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三日(陽曆1948年9月15日),同儕們幫忙購買並填好了一份結婚證書,中午約在餐廳訂了一桌酒席,縣長、警察局長及各個重要單位主管都來參加。吃到一半,各單位侍從、秘書等紛紛進來報告,共軍已經攻進城來了,主管們紛紛急忙提早離席,婚宴也只能匆匆散去。我與履五儘快隨著他的單位往濟南市方向撤去。過了沙河,進了濟南,再過了周官庄村,找了一個東華旅社,勉強擠進一個房間住下。第二天我要趕去南大槐樹街舅爺爺那裏,此時巷口都擺滿了沙包,軍隊開始準備巷戰了。燕翅山那邊,已經發生激烈戰鬥,大量傷兵被抬入市區各醫院,然而,還有許多傷兵躺在地上哀嚎。

【註二十】濟南周官庄村現在位置,見圖034。東華旅社位於濟南緯二路東面、山東省立醫院對面,見圖035。濟南燕翅山位置,見圖036。

【註二十一】濟南戰役前後:1948年夏季,共軍華東野戰軍在豫東戰役和兗州戰役後,奪取了濟南以南的鐵路,濟南陷於孤立。蔣中正深知「濟南穩則徐州穩,徐州穩則中原穩」,親往濟南當面告誡王耀武濟南必須固守。國軍被迫採取重點防禦,以第二綏靖區11萬餘部隊守備濟南。共軍粟裕統一指揮攻城,許世友和譚震林率部分東、西兩個集團對濟南實施鉗形突擊。在火力上,調動整個華東野戰軍炮兵10個團,各類火炮500餘門,在火力上壓倒國民政府守軍,甚至有坦克大隊也調到了前線。9月19日(以下稱陽曆),國軍外圈防禦的指揮官整編第九十六軍軍長吳化文在中共政治爭取下率2萬多人投降,並將濟南機場(當時的軍用機場,非現代之濟南民用機場)和周圍防區移交給了宋時輪、劉培善指揮的攻城西兵團部隊。國軍外圈防禦瓦解,監視吳部的預備隊13縱隊投入戰鬥。吳化文曾經率部隊加入汪精衛政權,投降後其部隊馬上被改編為解放軍。王耀武亂了陣腳,請求突圍,遭蔣介石斥責。9月23日,濟南外城已被共軍全部攻佔。9月23日18時,許世友下達了攻擊內城的命令。共軍集中的火炮、火箭筒和機槍一齊向城頭開火。聶鳳智擅自將「助功」的命令改為「主攻」,第九縱隊第一個攻入濟南,當天第九縱隊25師73團獲得「濟南第一團」稱號。經過8晝夜激戰,解放軍攻克重兵防守、工事堅固的濟南,開創奪取大城市的先例。濟南戰役中國軍傷亡22423人,被俘61873人。解放軍傷亡27,000餘人。濟南戰敗,是國民政府節節敗退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民國三十七年陰曆八月十五日(陽曆1948年9月17日),先生部隊奉命到徐州集合,並跟我含淚告別,且言:「徐州見。」先生準備要南下潛往徐州,參加另一次的國共大會戰。

先生對於他家族(侯家)的源流遷徙曾經寫過一段紀事:

「侯氏族系㨿傳源自山西省洪洞縣,遷入山東,確實年代已無法查考。自先祖一代至十四代,歷經宋、(金)、元、明三朝,入魯後均居老東阿縣城東南邢溝村。自十五代起,復又分遷關山鄉婁家營村。後因時事變遷,族人外移,謀求發展,致又遷居散佈各地,現幸經原居婁營村侯長坤君熱心族事,除經常服務鄉梓外,亦定期聯繫族人祭祀歷代先祖事宜,復於1991年,邀請族人返鄉續譜,以保持侯氏族系之綿亙。」

上述這段話有缺頁,先生家族後來再遷徙至張秋鎮米市街。先生祖先亦源自山西洪洞縣,幾經遷徙至東阿邢溝村,再遷徙至關山鄉婁家營村,最後定居張秋鎮米市街。

【註二十二】在明清兩代,張秋鎮是大運河與金堤河、黃河的交匯處,曾為大運河沿線重要商業城鎮,地處東阿縣、壽張縣、陽穀縣三縣交界處,當地設有若干管理機構。景陽岡(武松打虎處)位於聊城市陽穀縣城東16公里聊城市張秋鎮境內。傳說為《水滸傳》中描述的武松打虎處。清咸豐五年(1855),黃河改道,原本自淮河出口,後奪大清河改至渤海出口,從此濟寧以北運河盡損,且運輸功能消失,張秋鎮開始沒落,然張秋鎮,至今仍留有許多古蹟,反應了早期的繁華。明代張秋鎮與東阿關係位置,見圖037。現代張秋鎮與東阿關係位置,見圖038。張秋侯氏第二十三代至第二十六代族系表,見圖039。

先生曾在張秋鎮上過中學,後來投筆從戎,到南京參加國軍保安大隊,並在南京受訓,再調回平陰負責保安工作,我認識先生時,他已是地區中尉保安隊長。先生身高180公分,待人誠懇和氣,人品端正,在平陰時,多受同儕喜愛,且不乏追求女性。先生長我三歲,民國十五年(1926)四月十日出生。

先生與我在濟南分離,往南潛行過泰安、大汶口鎮,最後在南驛村被俘,欲送往沂蒙山戰區,再行分派處理。後先生逃出,再回頭潛往濟南,輾轉到達青島歸屬國軍陣地。時我在濟南也怕曝露身份被俘,與幾位同學、友人亦欲潛行至徐州與先生會合,當時還不知道先生已經被俘。

我們自陰曆八月十九日(陽曆1948年9月17日),自濟南出發,乘火車前往泰安,下車後走路到汶口鎮過河,再到南驛村,不幸在關卡處被俘。在一次集體行動中,我們趁機溜走,躲開看守士兵,藏在一個大屋裏的鐵桶內,伺機逃脫控制。聽當地做買賣的人說起,徐州也已不保。幾個同行的人經過商量,還是先行回老家東阿,再盤算看下一步該怎麼走。自南驛村回頭再過河到大汶口鎮,至泰安轉往西行,經過肥城、平陰、玫瑰鎮,陰曆九月一日回到老家東阿。當時有一位家庭並不富裕的同行同學父親,為了我的安全,自平陰送我至東阿老家,第二天他(同學父)回程時,我父母還裝了許多糧食讓他背回去,也算是感謝他的幫忙。回到家裏,又看到了兄弟姐妹、父母親及祖母等家屬。一路逃難,其中心酸,也讓家裏人提心吊膽、忐忑不安。

【註二十三】民國三十七年(1948)陰曆八月下旬,我們自濟南南下至南驛村,再轉回東阿的逃難路線圖,見圖040。

圖031:今長清十里舖村位置圖。

圖032:今濟南北大槐樹街位置圖。說明:南大槐樹街已經拆除。

圖033:今濟南白馬山位置圖。

圖034:濟南周官庄村現在位置圖。

圖035:濟南老東華旅社概略位置圖。

圖036:濟南燕翅山位置圖。

圖037:明代張秋鎮與東阿鎮關係位置圖。說明:張秋鎮位於黃河與運河交匯處。

圖038:現代張秋鎮與東阿關係位置圖。說明:紅色地名為侯履五(早期名為侯長福)與劉國珍祖居地(劉國珍寓居東阿鎮衙前村,侯履五祖先先居住東阿鎮邢溝村,再移至關山鄉婁家營村,最後寓居張秋鎮米市街)。

圖039:張秋侯氏第二十三代至第二十六代族系表。【註】侯長福先生後改名侯履五。

圖040:民國三十七年農曆八月下旬,劉國珍女士與友人自濟南潛行至南驛村,遭俘脫逃,再回東阿鎮行走路線圖。

山東石頭村。

山東石頭村。

山東石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