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世聰專區(01)

〈視而浮現〉—劃開降生之路(洪世聰撰)

〈視而浮現〉劃開降生之路

圖文/洪世聰HUNG Shih-Tsung

 

一、堆疊所視

  1928年德裔美籍現代主義建築大師路德維希‧米斯‧凡德洛(Ludwig Mies van der Rohe)提出的設計原則Less Is More,「少即是多」,思考如何將建築物料的特色本質呈現在所進行的設計,即使講求華麗的風格,也使用簡約的設計手段。當我在思考Less Is More的觀念,對應到臺灣的街道建築景觀,聯想近代這塊土地短暫的建設,在明鄭時期閩南式建築的引進、清治時期西式文化逐漸的融合與日本在臺灣期間使得建築具備東洋的經歷,建構了以閩南、日本和西洋古典風格為主要的建築形式。戰後推行以中華文化在臺灣的政治導向,因而各處林立了中式古典風格的建築,同時期因為美援而引入了國際主流的現代主義建築設計與城市規劃,都在建築師於一張張白圖紙的手繪設計之後,而最終成果是我們近代的生活場景,時至今日的街景在經濟快速地催促與人們生活習慣累積下,使得各類型建設不僅過於快速發展,期間屈就於生活品質而被置入數不盡的違章與招牌等附加物,因而街道與建築景觀呈現了混雜的多樣性,而堆疊此刻所視的臺灣。

 

二、愈來愈有「去」的攝影

  人們天馬行空的違章與招牌等後作為,聯想到清道夫這個工作,是清理本來不在此環境的物品或是所謂的違章物,也是我在此影像系列所欲敘述的「浮現物」。人的眼可以看盡精華而沒辦法拍盡所見,鏡頭的所見,是被引入對整體影像的衡量與審視浮現之表達,而所謂浮現的初始就在其中,讓所觀察的「浮現物」成為與本體建築視覺對比的元素,因此「攝影後作為」的揣測成為在影像創作上自我的解析,發掘並挑動人們加諸於此生活中視覺變異的樣貌,在捨棄與浮現的視覺觀中,提出越來越有「去」新的樣貌。

 

三、攝影「後」作為

  何以為「視」我所思,平視周邊的生活街景樣貌,建築與架構於其上的招牌物、川流的人與交通器具,原本不存在於建築物上的防盜窗與違章,有如附身之物的建構在建築外觀上,這些數不盡的人為設施,有些已經成為與人共存留;再次地環視,各類的標線和飄盪在空中的傳輸電線與設施,由時間量度堆疊了記憶的向度,目不暇給地使大腦「浮現」了由眼瞳爬梳之後的樣貌。

  「視而浮現」的爬梳,原本的「可見」已經被遮蔽,而遮蔽物則「浮現」成為所見之物,「觀看」這些日常物反而映像出視覺的矛盾。如此說明「遮蔽」而「浮現」的樣貌,因為生活上的我們對眾多的遮蔽物視而不見,因而以「去」其背景為手段,來「浮現」遮蔽物以應對所見的景物。

  何以為「視」我所見,如已經鏽蝕的鐵皮外牆或是防盜鐵窗等,又如商店的突出招牌物,因為「浮現」之物而捨棄了建築物的本體,因為是「靈魂之窗」而保留門與窗,經過對景物以剪紙般的去留思考而造就了「浮現」之物,此浮現物也隨著時序的堆疊而成為環境上「遮蔽自然」的軌跡。

  浮現符號與視覺啟「視」,以魔術棒點選銀幕顯現所拍的景物時,吸引我點選的都是時間流逝後的遮蔽物,也就是攝影「後」作為的「現成之物」,以此成果來讓我的視角成為生活的鑑識,也是識別時間的痕跡,所啟「視」的是我心思轉化與自以為是的直觀,而浮現的符號有如脫去了體態後所留下的器官。

 

四、視而再現

  思考此發表的邏輯演算,會想到拍攝之前與為何選擇去背的因素,也思考著,如不去背無法再現所見的嗎?而或許是我在逃避所見的表達方式嗎?在2017年短暫行旅於巴黎龐畢度與美麗的巴黎街道,當下有如靜置思考中的人,而此秒鐘的思考凝結,也影響我對自己所拍攝的閱讀,此刻醞釀以去背景操弄照片中的人與物,在建築物的隱形之下表達拍攝此照片的本意,如路人與自身影子處在集體思考凝結狀態,而布置的街道家具導引人的擬動,招牌文字圖騰懸空高掛的情境,各處所在,各司其職,表達所思。同年路過頭城海邊村落,當時是否與我一樣不認識屋主的臺灣黑狗,也好奇所見的景象,存留在牆壁上的衣服與在地面上的標線、電線等,錯落在有致的方寸土地上,在臺灣黑狗不張望地走入屬於牠生活圈的引領下,對我來說,這些景象是民間典型的臺式街景。站在水湳洞路邊的我仰望框景,猶如山頭上先民的懸浮境地長眠之所望向長空,路燈標誌與標線在空靈中導引出清晰的遠處,劃開降生之路。此充滿生命的景象,再一次開啟快門之鑰。在策展人呂筱渝為此展命名,並以「劃開降生之路_水湳洞STH_1553」與「A00_8081頭城村落小黑狗」來啟動2021年「後設與換位」系列的新作發表。

五、啟動去背的回望

   2009年,我將拍攝沙灘上的物件去除物件所處的沙地背景,在映襯的效果下,凸顯物件成為主體,這些創作影像已於臺灣國際視覺藝術中心(簡稱TIVAC)發表了〈沙域.所見非常.流離與失所〉攝影個展,並以此作為迄今採用去背景形式的創作源頭;2013年接續在文化大學城區部大夏藝廊發表了《迫降》系列創作,此創作亦是以去背景的方法執行,將過程與再造後的影像完整呈現;2017年展出《後設與換位》系列完全去背景的創作,作品同樣發表於大夏藝廊,同年並參與於法國舉行《巴黎元數據攝影節》(Photo Meta Data-Paris)的展出。至今這十幾年來的作品,由單純的生活物件進而對居家屋牆面容的探討,逐步的擴張到城市的視覺環境,而所闡述的皆是針對生活中視覺環境提出我的看法,包含《迫降》系列以數位手法的挪移應用,表現人類對於丟棄物件的反思;而《後設與換位》則是以去背的藝術觀點來表達庶民的生活,藉由布局觸發視覺的感知。

  在此啟動去背的回望之際,憶起2009〈沙域.所見非常.流離與失所我的創作註解

  • 它像朵玫瑰花,如你所見,下一個退潮,期待還是一朵花
  • 沙灘不在了,它失去所屬卻自由了,狂野的浪潮之後,又調和另一個樣
  • 只看到潮浪後的模樣,看不見之前的搖擺

  沙岸水域使我感受神祕與敬畏,此沙域的物件呈現細膩與難以掌控的多變,吸引我多次進入這個界域,使眼神游離在浮沉的水波與沙紋裡,片刻間觀賞它奇異之美的模樣,但是真正好奇的是沙丘上的物件在時流裡的演化。如鋪陳於沙丘紋理上猶如人體部位的漂流木,或是如花朵的漂流物,這些都只是沙域中千萬個形體之一,細細觀察不難了解它們衍生的背景,都是與人息息相關無法分割的關係。回溯2005年期間在海灘上潮的起伏上遊蕩,在攝影框架裡,讓我所見非常的浸潤其中。它們從各處漂流到海灘,而我從城市漂泊到沙灘,只為了短暫的心靈釋放。所拍攝關於漂流到沙岸上的游離景物,它們是生活中眾多物品在海潮的沖刷,之後成為迥異的樣像,不自覺的忘了它們曾經扮演的角色,探究它,發現它已經變了樣,而原來是什麼樣子呢﹗

2013迫降 外澳系列〉我的創作註解

  《迫降系列以數位手法將本體挪移應用,此「複象」是我所製作本體的影子以黑體表達它們可能的存在並各具要角。

環境中被丟棄而汙染啟發了我創作漂浮的影像,落地物體從被動的遺棄轉化為主動的降臨,在鏡頭下彷彿有了自己的個性與特色,所呈現的,不僅是物件的「表象」,亦可其「複象」。《迫降》系列作品在完成拍攝之後以作圖程式將物件給予漂浮,思考著物質的不滅定律中,「漂浮」是其中的過程,我使這些物體留滯在影像中,並且置入可使成為三度空間感受的黑體影子,讓物件所呈現漂浮的假像構成空間的存在,思考是否這些物件的最終著地是其歸所與事實。